第20章第20章
第20章
捂在自己臉上的手帶着點夜色的微涼,幹燥，有力，并且十分穩健,沒有一點心虛和不适的抖動。
這場景，大概是誰心虛誰就輸了的較量。
溫凝菡一雙圓溜溜的貓兒眼在這樣的夜色裏，似乎更明亮了幾分。
戚昀遲看得很清楚,那眼睛裏有驚訝有好奇更多的還是無奈,卻沒有半點害怕與退縮,輕輕往下撇了撇,輕飄飄落在戚昀遲的手上，十分微妙，更像是對着他翻了個白眼。
戚昀遲忍俊不禁，雖說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那雙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于搖晃的燭火下,折射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确認面前的小姑娘确實沒有一點應激的反應,戚昀遲笑着松開手，啞着嗓子道：“你就真的一點就不怕？”
溫凝菡也沒說話，從被窩裏伸出後來，指尖的一點銀光在燭火下十分明顯。
她自然是早有準備,察覺到房間裏不對勁的時候這銀針就已經捏在了指尖，不過感覺到那已經有些熟悉的氣息時，她還是頓了頓,要不然這會兒眼前這個人已經被她戳暈在地上了。
至于兩人之間的武力值差距，溫凝菡并沒有考慮在其中,她相信就算戚昀遲很厲害，在不知道她深淺的情況下,對她的提防有，也不至于能想到她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反擊之力。
當然這樣的手段，在下一次可能就不好用了。
眼見這人放開她之後，十分自來熟地退到桌邊，順手倒上一杯茶水坐下，那自然到仿佛坐在自己家一樣，溫凝菡就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而且對于這種行為，她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疑問：“你不是戴着面具，要怎麽喝水吃東西？”
還非要倒上一杯茶水裝模作樣？
要是那種隻遮住上半張臉的面具還好說，留着一張嘴還能發揮點功效，可這遮住整張臉的除了能看出是個人，還能做什麽？
想來戚昀遲也是知道隻遮半張臉那都是忽悠人的，根本沒什麽用。
戚昀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全是笑意，擡手就放在了面具上。
溫凝菡的動作更快，一手就壓住了戚昀遲的手腕，力道不大，意思卻很明顯。
兩人眼神交鋒一瞬間，戚昀遲敗下陣來，大概是因為對方的眼神太幹淨，從未嘗過敗績的戚昀遲也不由得挪開了眼神，然後驚覺：自己為什麽要避開？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是誰。
”
白天在郡主府的時候，自己選擇幫溫凝菡說話，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在他看來，溫凝菡足夠聰明敏銳，肯定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沒發現，也應該已經懷疑了。
所以剛剛對上溫凝菡眼神的時候，戚昀遲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并不介意在她面前拿下面具。
但溫凝菡不樂意：“不，我不知道。
”
嘴裏說着不知道，但溫凝菡的眼神并不是同一個意思。
“有時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麽好事。
”必要的時候她可以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所以閣下漏夜前來，到底是為什麽？”
就為了三更半夜來吓她，還是就為了摘下面具讓她看看他是誰？
戚昀遲看一眼自己手腕上那隻白皙的手腕，有些涼，這才發現，這小姑娘居然是光着腳站在他面前，即便地上有着厚厚的絨毯，在這深秋的涼夜，小姑娘的手依然是冰冷的。
戚昀遲一擰眉，接下來的動作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小姑娘已經被他塞回了被窩裏。
溫凝菡：“……”
“是，漏夜前來，确實有事拜托溫大小姐。
”
溫凝菡用懷疑的目光看着戚昀遲，就這樣，半夜摸到她的閨房，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溫大小姐的醫術，可是傳承神醫虞長生？”
溫凝菡：哦豁。
雖然本來就打算在戚昀遲面前展露自己的醫術，然後找到為太子殿下醫治的機會，但眼下看來，戚昀遲似乎相信得太快了一點。
“溫大小姐沒有對外表現過這一點，就連今天出手救治琥兒，也是身邊的丫鬟出手，想來溫大小姐并不想讓人知道，所以在下這才冒昧趁着夜色而來。
”
這理由挺充分的，不過——
“你最好有話直說，別繞太大的圈子，浪費時間。
”
戚昀遲一怔，倒是他忘記了這位大小姐的脾氣，“是，琥兒高熱不退，禦醫也束手無策，斷言多半熬不過今天晚上。
”
當然禦醫也不會當着郡主的面直接這麽說，隻委婉的表示，琥兒年紀小，如果今天晚上能退燒熬過去，那就沒什麽大礙。
但要是一直這麽燒下去，就算命保住了，腦子也燒壞了。
戚昀遲不想将琥兒的健康寄托在禦醫口中的聽天由命上，轉念就想到溫凝菡，想到當初在驿站她為自己施針壓制毒性時的樣子，二話沒說就趁着夜色親自摸了過來。
至于三更半夜摸到一個小姑娘的閨房是不是失禮這一點，已經被他華麗麗的無視了。
嗯，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說到這裏，戚昀遲依然擡手拿下臉上的面具，露出那張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也依然亮眼到讓溫凝菡覺得驚豔的精緻臉蛋來。
說實話，此刻直面戚昀遲絕色的容貌，跟白天見他縮在輪椅上那孱弱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
明明是同樣的五官，卻散發出完全不一樣的驚人色彩。
溫凝菡卻抿唇看着戚昀遲，這人取下面具坦露身份，就是篤定了要将她拉下水啊。
雖然這也是她本來的目的，可眼下這情景，頗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倉促，怎麽都有些不痛快呀！
不過戚昀遲人已經找到這裏來，就說明杜興琥的情況很不樂觀。
人都已經從鬼門關救出來，總不能功虧于潰又讓那孩子掉進去吧？
溫凝菡伸手點了點門口：“我沒有問題，不過，閣下是不是應該給我個機會，換身衣服？”
戚昀遲摸摸鼻子，捏着冰冷的面具默默轉了個身。
溫凝菡：世子大人這麽聽話的？
溫凝菡一邊換衣服一邊心想，這相處的模式還挺奇怪的，就有一種明明很多話都還沒說，卻已經明白對方要說什麽的節奏，而且有一種詭異莫名的信任感。
感覺怪怪的。
溫凝菡很快換好一身素淨方便行動的衣裙，還順勢給自己裹了一身暗色的鬥篷。
“我好了。
”
戚昀遲扭頭就看到小姑娘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模樣，差點笑出聲來：“接下來要委屈溫大小姐，失禮了。
”
在戚昀遲擡手的瞬間，溫凝菡退後一步拉開了距離，“你又不是第一次失禮了。
”
再這樣下去，她都要習慣了。
“稍等一下，我不能這樣就離開。
”
大概意識到溫凝菡的意圖，閃身就退到了房間的陰影處。
溫凝菡搖鈴，來的是芝心，見溫凝菡居然居然穿得端端正正站在屋子裏，芝心雖然很驚訝，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小姐，這麽晚了，是要出門嗎？”
“是，我需要出門一趟，你和青團商量着，幫我遮掩一下。
”
“小姐不帶我和青團姐姐？”
芝心不解，如今留在這伯府的人當中，隻有她和青團是小姐的“自己人”，小姐吩咐“遮掩”自然也是遮掩一下不讓弧光院中的其他人知道。
可這話也就意味着，溫凝菡沒打算帶着她和青團。
溫凝菡點點頭：“聽話，你去與青團說一聲。
”
芝心噘着嘴應下，心裏想的卻是，現在就去找青團姐姐，她說的小姐不會聽，但是青團姐姐說的——就算小姐不聽，至少也能帶着青團姐姐一起才會出門。
可等芝心跟着青團匆忙回來時，房間裏已經沒了自家小姐的身影。
芝心緊緊捂着自己的嘴，無聲尖叫：這可怎麽辦！小姐不見了！即便小姐提前打了招呼，那也是小姐不見了！
青團倒是有一點猜測，但也做不得準，唯一能确定的，就隻有咬着牙勸說自己，要相信小姐，一定要相信小姐。
而她無比相信的小姐此刻正被戚昀遲用一種算得上很是親昵的姿勢摟在懷裏，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掠過一處處街道偶爾還會越過高牆大院，在陰影間遊走得仿佛人間幽靈。
兩人更是心思各異。
溫凝菡是在懷疑京城的治安，雖說沒有特別嚴格的宵禁，可到了晚上這京城中還是有巡城禁衛軍四處巡邏的，而且這一片的高牆大院，哪個不是達官貴人，養着府兵和護衛，怎麽就任由這麽個人明目張膽地飛來飛去？
能飛了不起啊！
嗯，能飛确實了不起的，一時間的對比之下，溫凝菡就覺得自家七哥那點武力值還不夠看，應該是被家裏人給捧出來的，不僅是七哥，就連她都錯誤的判斷。
戚昀遲卻在想，早就知道這姑娘膽大心大，卻沒想到能膽大心大到這地步，這披風也是，早有準備的吧？
看着小姑娘窩在他懷裏滿臉自然一點也沒有害羞的樣子，戚昀遲那心裏突然很不是滋味。
似乎因為速度太快，冷風嗖嗖吹過來，小姑娘大半張小臉都埋在了披風那毛茸茸的領口裏，看着就暖和。
自己這大半夜的，究竟是為了什麽？
等腳步停在郡主府的時候，戚昀遲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