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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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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氣虛弱無力:“賀郎,不打緊。

    ” 幾人進了破廟,生起火後,溫敏才覺得通體寒意被驅散了些許,發僵的手指在慢慢回暖。

     賀憑舟握着手給她取暖,滾燙的體溫隔着皮膚傳到身體裏,暖意上頭,一下便模糊了意識。

     “阿敏,我讓侍衛給你煮了熱茶,你趁熱喝了便歇息,不必強撐。

    ” 賀憑舟将熱茶遞給溫敏,而後屈手環抱住她的肩膀,眼裏似乎泛着蜜。

     溫敏聽見他說:“若是這次能夠挺過去,你我皆還有命活,我會待你如結發妻子一般,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 平日裏賀憑舟即便柔情似水,也沒有說過這等話。

    溫敏眼神錯愕,似乎十分詫異,但心裏卻止不住地歡欣。

     賀憑舟這樣說,是真心待她如妻子了。

     她眉眼彎了彎,眉梢眼角處疲态一掃而空,全是喜色。

     喝了熱茶,二人溫存片刻,溫敏便覺得困意鋪天蓋地而來,待侍衛整理好了下榻之處,賀憑舟抱着人進了內間。

     掖好被子,賀憑舟垂眸盯着溫敏,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臉。

     雖上了年歲,透過蛛絲馬跡可以窺見年輕時的驚豔容貌。

     可惜…… 賀憑舟轉身出去,帶倒了杯子,杯子在地上骨碌碌轉了一圈,然後停住不動。

     …… 這一覺睡得格外久。

     溫敏從睡夢中醒來,腦袋昏昏沉沉,混沌不已。

     外間隐隐約約有響動,溫敏半眯着眼睛,透過縫隙看見火舌跳躍,賀憑舟和另外兩個侍衛圍坐一旁,不知在商量些什麽。

     “溫國公……敗了……不過追兵還是緊跟不放……” 根據隻言片語,溫敏将事情猜了個大概。

     她側耳仔細聽,接下來的一句話将她徹底釘在床上動彈不得,要緊緊咬住手腕上的軟肉,才能阻止幾近支離破碎的聲音溢出。

     胸腔像是被人鑿了個大洞,呼吸起伏間,源源不斷的冷風灌進去,喉嚨發緊發疼。

     “主子,溫國公已經敗了,手上的兵全被賀硯随拿在手裏,溫貴妃便沒什麽用了。

    ” 那侍衛繼續道:“帶着溫貴妃一路往西,隻不過徒增累贅罷了,望王爺早做決斷。

    ” 溫敏的最後一絲希冀被賀憑舟的話擊得粉碎,隻聽賀憑舟輕聲開口,裏面夾雜着莫名的情緒。

     “啊……”賀憑舟恍然大悟般:“那便舍了吧。

    ” 舍了吧,舍了吧。

     在他賀憑舟眼中,她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叫她死便不得生的下賤之人嗎?! 溫敏回想着過去的點點滴滴,一切已然有了端倪,隻是她深陷其中,未曾有一絲一毫察覺。

     她擦幹臉上的淚,決絕地取下金簪,打開暗扣,沒人知道裏面藏着東西—— 如今卻派上用場了。

     ** “人在那兒,快追!” 賀憑舟被人帶走之後,很快消失了蹤跡,沿途封鎖的關卡都沒有發現賀憑舟一行人的身影。

     賀硯随斷定他沒走官道,應是走了不常走的林間小道,潦草收拾了身上的傷口,帶着蓮玉荇等人一路追查。

     終于在一處岔路找到了線索:荒蕪草叢之中藏着碧綠,是一枚玉墜。

     賀憑舟離宮後,瓊華宮的溫貴妃也不見了,想來是與賀憑舟一起逃出來了。

     他們說着線索一路追查,在一處密林找到了賀憑舟的蹤跡。

     賀憑舟身邊跟着兩個侍衛,機敏非常,将追兵擋了大半。

     蓮玉荇跟在賀硯随身後,繞過侍衛,朝賀憑舟奔逃的方向追去。

     或許是蒼天有眼,賀憑舟選錯了路,慌不擇路往前逃,一身明黃衣袍上沾了血跡,狼狽無比,在距離懸崖幾步處将将停住腳步。

     若再快一點,說不定會一頭栽下懸崖。

     一路上并沒有發現溫敏的身影,莫不是賀憑舟把她給…… 蓮玉荇和賀硯随比肩而立,看着面前的人,眼眸微閃。

     那日眠霜昏迷前交給她一個暗哨,是從賀憑舟身上摸出來的,可以號令寧津堂各精銳殺手。

     賀憑舟沒了溫國公這個幫手,又沒了這一層身份,身邊沒有精銳召令,隻能號令身邊親衛,可謂捉襟見肘,孤立無援。

     隻能被堵在這一處方寸之地。

     以賀憑舟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把溫敏帶在身邊,溫國公倒了,溫敏便也沒用了。

     像是驗證她的猜測一般,稍落在後面的迎月和十九趕了過來。

     迎月皺眉:“十裏外的破廟被大火焚盡,裏面有一具辯不出人形的屍體,屬下摸着骨相,像是女子。

    ” 是……溫敏。

    蓮玉荇啞然,看向賀憑舟的眼神複雜無比。

     進退無路,賀憑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轉過身來面對衆人。

     眉宇壓緊,嘴角仍然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隻是看上去并不輕松,反而透着焦灼。

     蓮玉荇盯着他,想問一句為什麽,到最後萬千思緒于此刻聚成一點,旋即砰然在腦中散開。

     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她說:“高祖皇帝在世時,貴妃誕下一對雙生胎,寵愛非常。

    哥哥雖是嫡子,但君子六藝不甚擅長,朝堂縱橫之術也隻略通皮毛,甚至稱得上是愚鈍。

    ” “反觀弟弟,君子六藝樣樣精通,對于朝堂之事頗有見解,朝臣常常稱贊不已,卻也惋惜不已……” “因為他不是嫡子,自古立嫡立長,不論他如何展現才幹,也抵不過嫡長子在高祖皇帝心中的地位。

    ” “于是他隐匿鋒芒,在哥哥登記之後便退出朝堂,不問朝堂之事,隻是對這份不公懷恨在心。

    ” 這些話勾起了賀憑舟的遙遠記憶,他眼神失焦,若有所思點點頭,俨然十分認同蓮玉荇的話。

     賀憑舟笑得十分諷刺,含了一口冷風生了咳嗽,半天止不住。

     “小丫頭,難為你這麽了解本王。

    ”賀憑舟扯了扯嘴角,“老皇帝偏心,賀寧珏表現平平,明明蠢笨至極,還昧着良心誇贊,對他的另一個兒子不聞不問!” “你們問本王為什麽要搶這皇位,本王自己也說不清楚,本王隻知道,本王未必不如賀寧珏。

    ” 賀憑舟越說越快,氣急攻心,唇角登時溢出大量猩紅,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凄然道:“成王敗寇,本王已經敗了,活在這世上沒什麽意思……” “賀硯随,本王知道你恨本王殺了賀寧珏,趁此機會,你便可以殺了我。

    ”賀憑舟揚了揚下巴,催促賀硯随抓緊時辰。

     這便是賀憑舟選擇和賀沅安合作的原因吧。

    蓮玉荇望向賀硯随,眼波微動,賀硯随掀起眼簾,冷冷開口:“你犯的罪孽自有律法懲處,不必髒了本王的手。

    拿下!” 一聲令下,衆人往賀憑舟所在圍去,賀憑舟閉了閉眼,似乎已經認命。

     聲音越來越近,有人快要碰上賀憑舟的衣袖,賀憑舟倏然睜開眼睛,下一瞬變故陡生。

     蓮玉荇肝膽俱裂,眼疾手快去拉蓮玉鶴,“阿兄小心!” 銀針從賀憑舟袖中迸射,四散開來,蓮玉鶴離他最近,失了防備,大半的銀針沒入身體。

     蓮玉荇隻聽得悶哼一聲,蓮玉鶴便直直往地上倒,她伸手一扯,将人從懸崖撈回來,二人倒在地上,帶起陣陣煙塵。

     “阿兄,阿兄!你怎麽樣……”臉上泛起涼意,卻不及心上的冰冷徹骨。

     蓮玉荇抱着他,看着他全身源源不斷湧出鮮血,手足無措,想起懷裏有凝血丹,哆嗦着手喂到嘴邊。

     “阿兄……阿兄沒事。

    ”蓮玉鶴說話都費力,但還是擡手撫摸蓮玉荇的臉安慰,一如小時候那般。

     “別讓……他跑了……”蓮玉鶴的手滑落在衣袍之上。

     周遭的紛亂聲被蓮玉荇自動過濾,唯有一道破空聲引人注目。

     蓮玉荇眼眶泛紅,呆滞的神色終于有了些許波動。

     賀憑舟欲跳崖逃跑,求一線生機,被一箭射入心口,直直墜落懸崖。

     殘陽如血,草色荒蕪。

     暮色裹挾着肮髒不堪的陰謀和往事,轟然墜入地底。

     待塵泥血色散去,天光大亮,白日再升。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 前塵舊恨,就此煙消雲散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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