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息之後,賀硯随收了劍,一雙狹長的眼将偌大的軍營掃視了一遍,呵斥道:“俘虜奸細自有軍法處置,哪裏由得你們亂來!方才擾亂軍紀、聚衆鬧事的,自去領十軍棍!”
賀硯随一令既出,袁副将和沈副将利落脫了上衣,頂着雨水往行刑處走去,衆多士兵不敢違背軍令,各自領罰去了。
隻能糧草被燒,滿腔怒火不得舒展,還要被打十軍棍,怕是心中會有怨言。
這點正是蓮玉荇擔心的,若不好好解決此事,在軍中落下口舌嫌隙,軍心渙散也是有可能的。
隻能等朝廷辎重送到再補償一番。
“如今糧草被燒,軍中糧草急缺,将軍可有應對之法?”蓮玉荇随手拂去臉上的水珠,問道。
“為今之計,隻能寄希望于朝廷押送的糧草了。
”賀硯随眉眼間藏着愁緒,眉峰壓得很低,“前幾日已遣人往驿站送信詢問,還未得到确切消息。
”
流寇的營地已經被他們搜刮幹淨,一點一滴都沒剩,短時間內,不知道如何才能補上缺失的糧草。
蓮玉鶴垂頭不語,片刻後忽地開口道:“不如請軍中将士們進帳一同商議,看看如何解決糧草短缺問題,也能消除方才導緻的誤會,賀将軍以為如何?”
“嗯。
”賀硯随思慮片刻,點了點頭,旋即讓人請袁副将他們進主帳商議要事。
袁副将一行人接受了軍棍責打,還沒來得及換一身衣裳,便被請進了主帳,顯得格外狼狽,雨水混着血水撲鼻而來,血腥味久久萦繞不散。
沈副将還想行禮,被賀硯随攔了下來,“諸位将領身上帶着傷,便不必行禮了,坐吧。
”
軍帳內一時寂靜無聲,沒人願意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氣氛。
良久之後,前去驿站打探的探子挑開軍帳簾子,跪在地上,向衆人通報得到的消息。
“啓禀将軍!朝廷已經派人往邊關押送糧草,隻是最近天氣詭谲,秋雨連下了幾天,糧車走得困難。
”士兵語氣微頓,接着說:“半月前,押送糧草得隊伍半月前受到伏擊,糧草損失了大半,重新籌措運輸也花費了諸多時日,故而遲遲未能送到。
”
話音剛落,在場的将領臉色微變,怎麽押送糧草得隊伍也被襲擊了?難道是突厥軍隊察覺到了什麽,想要派兵攔截晉朝的糧草辎重?!
還好僥幸保全了糧草,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可是糧草被劫,再加上還要将糧草籌集後押送到燕州,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現在軍營裏殘存的糧草寥寥無幾,隻能撐半個月左右,而燕州戰事尚未有什麽大的進展,糧草消耗極大,若是後續糧草仍然短缺,大晉士兵說不定會被突厥困死!
大約是想到了什麽可怕之事,衆人不約而同變了臉色,蓮玉荇将一切收進眼底,抿緊了嘴唇。
“負責押送糧草的是誰?”蓮玉荇突兀開口,打破了軍帳內的寂靜。
探子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雖疑惑但不敢隐瞞,“是運糧官錢敏。
”
蓮玉荇心神一震,下意識轉過頭,恰好對上了賀硯随的視線,兩人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異樣的神色。
錢敏果真出現在了邊關,如同前世一般,成了押送糧草的運糧官,而糧草也如同前世那樣遲遲不送到。
一股危機感湧上心頭,蓮玉荇不由得想,既然錢敏出現在邊關,說明他們這一步棋走對了。
幕後之人派出錢敏,是想借邊關戰亂趁機除掉他們吧。
所幸她和賀硯随都重生了,能夠提前察覺到幕後之人的一些手段,走到這一步,還不算太被動。
她壓下眼眸中浮沉情緒,冷靜道:“諸位将領也聽到了,如今軍中糧草被燒,朝廷派出押送糧草的隊伍遲遲不到,若是坐以待斃,到最後我們會因為失去糧草而寸步難行,最終被突厥困死。
諸位便各自說說自己的想法。
”
蓮玉鶴率先說話:“如今我軍糧草短缺,不能支持長久作戰,而燕州地勢險峻,易守難攻,糧草消耗必然迅速,而朝廷糧草抵達之日不定。
依屬下愚見,不如定下一個穩妥計劃,以最短的時日拿下燕州……”
沈副将沉默片刻,剛想說什麽,一動便牽扯到身後的傷勢,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引得袁副将側目看他——
“……楚兄弟所說雖有道理,可畢竟戰場形式變化多端,若是計劃失敗,不僅不能攻下燕州,或許連奪來的河西也會被搶了去!”
軍帳裏霎時響起了不同的聲音。
“确實是穩妥為好,不能操之過急,沈副将說得對……”
“兵行險招,況且遲則生變,楚玉說得也不無道理……”
賀硯随靜靜聽着他們的談論,沈副将堅持穩妥,而蓮玉鶴堅持速戰速決,雙方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不一會兒便争得面紅耳赤,素來平和的蓮玉鶴臉色漲紅。
“若楚兄弟執意如此,若将軍執意如此,沈某無話可說!恕不奉陪!”或許覺得争執無甚意義,沈副将拉着一張黑臉,大步流星出了營帳,隻留下一群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方才還談得好好的,怎麽變成如今這場面。
沒人看見,至黑至暗的軍帳處藏着一個不知蹲守了多久的身影,在沈副将出了營帳之後,悄然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