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副淡然,“今夜景緻不錯,我再在這裡吹吹風,你大可先回去,别耽誤了修煉才是。
”
“那下官便告退了。
”張久成鄭重一拱手,倒是沒像别的人直接原地飛走,而是邁開方步下樓,從大門口出去,爬上樓底一輛久候的雲車。
容桐瞄見着雲車漸行漸遠了,才施施然直起腰,調動靈力飄搖而起,随着那些不斷落下的劍芒一齊飛向眷區的方向。
随着自上而下的不斷靠近,這座城池的全貌在她面前清晰起來,衆橫交錯的街道、青灰的屋脊和雪白的牆頭,它果然不像昆侖慣有的龐大宏偉的風格,而是更接近記憶裡華夏留存的古鎮人家。
她降落在一處無人的小巷,往外走十多步就到了熱鬧非凡的長街上,家家店前都縛着五色彩絲的迎賓樓門,燈燭熒煌、上下相照。
燈會遊|行的隊伍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目不暇接的舞獅、雜耍,喧鬧的人聲、樂聲,完全擠占了人的視覺和聽覺,不斷有人歡呼雀躍地混入夜行的隊伍,男女老少、窮人富人皆有,更不乏結伴而遊的盛裝仕女,笑語盈盈、暗香浮動,她們人手一隻精雕細琢的花燈,裙上環佩叮叮當當作響,花冠上的金銀珠翠耀眼奪目,看的一旁的男人們兩眼發直……
大部分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偶爾也有練氣或是更鮮少的一兩個築基,都是随從跟了一路,呼呼喝喝,好不威風。
如若感知到混迹在人群中一閃而過的金丹修為以上氣息,那基本上都是從山上溜下來的昆侖弟子。
容桐一路溜達,基本上就是哪裡人多就往哪裡竄,就憑她當初年年旅遊的經驗,随大流雖然偶爾會抓瞎,但更多時候會很容易看到景點的精華所在。
果然轉過一個街角,一整條街上所有的樹木枝頭都挂滿了彩綢和小花燈,燭火搖曳,輝煌如晝。
看得容桐這個在鋼筋混凝土森林呆了快三十年的“城裡人”心潮略微澎湃。
繼續往前走,偶爾會在一些賣小吃的小攤邊停駐。
然而大約是眷區就在昆侖山腳下的緣故,受修真界的飲食習慣頗大,哪怕是這樣盛大的節日,能夠擺出來的吃食也十分為單調。
大部分的攤主出售一種叫"焦圈"的小吃,就是拿包肉餡的面圓子下油鍋炸至金黃,饞哭了滿大街的小孩,幾乎每家這樣支一口大油鍋的攤位前面都排滿了長龍,規模堪比地球位面的網紅店,讓容桐看的目瞪口呆,隻能搖着頭離開,想要去找尋别的什麼景緻。
隻是剛回頭,迎面卻差點撞到個什麼人。
她倒是身形靈活的避了過去,對方卻跌跌撞撞,直接摔在地上。
“哎,你沒事吧?”出于人道主義,容桐決定拉她一把,然而手才伸過去,卻對上對方驚恐的眼神。
這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面容倒是清秀,隻是精心梳好的發髻已經散亂,衣裙也污了,腳上的木屐更是蹬掉了一隻。
她避開了容桐的援手,自己慌慌張張連手帶腳地爬了起來,搖搖擺擺的繼續往前跑。
容桐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想追過去,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助,前方突然竄出來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堵住了女子的去路,為首一個眼角帶疤的直接一把扯住女子往與人流相反的方向拖,一邊拖孩一邊故作高聲道:“你這婆娘!跟你說聖誕節街上人多你偏不聽,一下子就被人流沖散了吧!”
女子被拖得踉跄幾步,她使勁的用手去掰男子扣住她手腕的手,嘴裡咿咿呀呀,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原來是個啞女。
原本也有路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目光看過來,但是聽到男子的話後就紛紛以為是二人是夫妻,不再有人管了。
他們的背後,容桐皺起了眉,她看得出女子拼命想要表達出的恐懼。
眼看着女子被越拖越遠,容桐覺得自己無法坐視不管。
正要撥開人群跟上去,卻見對面傳來一聲厲喝,
“站住!你們在做什麼?”
真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幾日不到,她就再次和這幾個劍峰天驕不期而遇了。
容桐下意識地掩面躲了躲,對面那位熟悉的暴躁“師姐”已經一劍橫擋在那幾個男人的面前。
“看這位姑娘形容百般凄慘,你可真是她的丈夫?”女劍修的視線狐疑地在啞女和刀疤男之間徘徊。
“哪來的擋路……”刀疤男揚眉就要怒罵,後面的同夥扯住他附耳說了幾句,可能有人已經意識到了這幾個少年少女來曆并不簡單。
于是他勉強壓下脾氣,但仍然是粗聲粗氣道:“怎麼就不是我渾家了?這還是前個月剛迎娶回來的新嫁娘,成婚那日大吹大打了一整日,街坊鄰裡都知道!”
周圍早已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裡頭有沒有知情的“街坊鄰裡”這暫且不知,卻也沒有人出來反駁刀疤男的話。
啞女拼命搖頭,哀求地看着女劍修。
“這位姑娘看起來并不認同你的話呢!”女劍修皺着眉頭。
“嗨,女人脾氣上頭,六親都不認的!”這個時候圍觀的人群裡出現了“很有經驗”的人,這随口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點評了一句,就引來一群感同身受的男人們的點頭。
“都是夫妻吵架,夫妻吵架!宅内的事,不勞女俠費心了!”立馬有同夥順着話頭開始打圓場。
“現在能讓路了嗎?”刀疤狼沒好氣道,又狠狠的拽了啞女一下,似乎是在暗示她老實一點。
女劍修還在猶豫,背後的同伴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師姐,昆侖明文規定,修士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幹涉普通人的事宜的!”
“可是……”
“師姐,算算時日,離天罡演武不遠了!上一回在執法堂前鬧事,長老會将峰主罵得個狗血淋頭,這一回若是再生出什麼事端,就是師傅也保不住我們了!哪怕隻是被罰緊閉個兩三月,錯過了天罡演武,咱們的前途可就毀了!”今日許是最硬氣的那位鐘子期不在,“遵守規則”的定式思維一旦在衆人中蔓延開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女劍修似乎被勸動了,她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刀疤男,還是把劍重新挂回了腰上。
站在角落暗中觀察的容桐大感意外。
怎麼這就慫了?之前正面怼元嬰的勇氣呢?不會因為一次挫折就給磨沒了吧?
“唉——我這個人設啊,就是不适合學雷鋒做好事,但有的時候形勢比人強啊——”容桐搖頭歎息,她理了理衣袖就準備走上前去,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顱内一痛,那一瞬間她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一股極強的神識驟然在某個地方湧現!
下一刻,她已經憑借本能全力隐蔽了自己的身形和氣息,幾步躍上了屋頂,想要擺脫這神識的覆蓋範圍。
而就在她飛身而起的刹那,一口巨大的油鍋低低的飛過人群的頭頂,滾滾熱油當空潑下。
飛濺出的油點不免地飛濺到旁觀者的身上,一時間尖叫聲此起彼伏,場面混亂不堪。
而當事的刀疤男和他的同夥早已被熱油從頭到尾澆成了去殼的紅蝦,幾個傷的重的當場尖叫一聲就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剩下的也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到處亂滾哀嚎。
而啞女早就被人拉了出去,死死地被護在身後。
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光景的少年抱着手站在地上一群新鮮出爐的油爆大蝦之前,不屑的揚起一張面若好女的白皙小臉,他的嘴裡甚至還叼着一隻焦圈。
“仙山腳下,鬧市之中,你們居然敢公然強搶民女,真是好樣的!”少年邊囫囵地吞下焦圈邊冷冷地道,吐字居然還神奇地清晰連貫。
他又回頭,拉住啞女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筱辰姐姐,有沒有哪裡傷到了?”
啞女也不知是因為之前差點被拐走,還是親眼目睹這出大炸活人給吓到了,現在除了全身哆嗦,給不出半點其他的反應,精神狀态看起來不大好。
“女兒啊——你可把我們給吓死喽——”好在這個時候,啞女年邁的父母也總算蹒跚着趕來了,啞女“哇”的一聲撲進娘親的懷裡,開始抽泣。
而他的父親則怒不可遏地上前,拿拐杖狠狠的戳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刀疤男,“好你個畜生!喪盡天良的家夥!我們家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兒,就算拼了我老頭子一身剮,也不可能給你們抓去做爐鼎——”
原來,是明目張膽的人口拐賣啊。
“你,你們膽敢……”刀疤男還在地上抽搐着,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裡往外蹦,“老子的外曾堂叔爺是……是瀾彩峰上的元嬰真人……你……你們等着,老子叫你們不得好死……”
然而他先等來了一口漆黑的鍋底,那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少年,掄起了地上的那口大油鍋朝他的門面直接砸了下去,一時間他被砸得頭破血流,當場不省人事,也不知是生是死。
“咣當——”一聲,少年把油鍋扔在一邊,他拍了拍手,哼了一聲,“現在這又是什麼世道啊!”
“阿翁阿嫂,咱們先扶着筱辰姐姐回家休息罷!”他轉頭溫聲這對父母道。
“好好好,今天多虧你了!”夫妻兩個自是千恩萬謝,一邊攙着自己的女兒往回走,一邊不住的安慰她。
少年也打算跟上去,卻被背後一個女聲叫住了。
“這位小友且慢,剛剛那個,是禦物術?”目睹全程的女劍修訝異道,她上下打量着這個身量似乎還不足五尺的小少年,“你……似乎才練氣二層吧?”練氣前五層,幾乎與稍微康健的凡人無異,修習法術,那更是築基期才開始掌握的功課。
“啊……那個啊,”少年撓了撓頭,沒有之前睥睨的氣勢,倒是多出幾分少年人應有稚氣來。
“我也是情急之下試了試,今天這回還是第一次成功呢!”
“那也已經很厲害了,”女劍修驚歎道,她非常真誠的欣賞道,“五年後就是昆侖的甄選,你可一定要來,憑你的天賦日後一定能大放異彩!”
她說的如此笃定而懇切,搞得少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對于女劍修的提議,他卻有些打哈哈,“昆……昆侖啊……這些都随緣罷……”
“憑你的資質,肯定是能被選上的,到時候過了外門篩選,你可一定要來我們劍峰啊,我為你引薦我的師父……”女劍修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猶豫,現在她似乎有些熱情過頭了。
背後的有男劍修想要阻止他師姐言辭上的逾矩,卻被同伴默默拉住了。
或許是出于愧疚之下的彌補心理,他們幾個堂堂金丹期的天驕坐視不理,險些釀成一樁悲劇,好在這個練氣二層的少年及時出現,抹殺了他們日後愧疚的源頭。
房頂上的容桐看完這一出大戲,卻是頭痛地揉揉太陽穴,她還是有些焦慮,方才那股碾壓級的神識隻是暴起了一瞬,瞬間就泯然于人海,接着就是從天而降的油鍋。
這群金丹小輩修為太低沒有發覺,可她卻覺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遠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要麼剛才的神識就來自于他,要麼就是有高人站在他背後。
但是反正和她沒關系。
“大人!大人!就是那一邊!有人尋釁滋事!元嬰真人的後人被傷,現在生死不明!你們幾個趕快跟上——”
從房頂的另一邊可以看到,隔着一片建築,另一條街上巡防的衛隊已經趕來了,其中被簇擁的一頂攆轎上坐着的是築基九層的修士,大約就是眷區裡維持治安的衛隊長。
聽他們叫喊間的内容,顯然是無原則地偏袒幾個人口拐賣販子。
背景隻到元嬰這一層啊,那她好像還可以對付來着……
MD,算了,原諒她一時的婦人之仁吧!
于是當巡防隊即将拐入那條街的街口時,一道白色的影子從天而降,與此同時,他們感受到了一股從身到心的巨大壓迫感。
元嬰期的威壓!
巡防隊裡的所有人都慌忙跪下。
衛隊長連滾帶爬的從攆轎上下來,五體投地稽首道:
“不知是哪位真人莅臨,小的不勝惶恐。
”
容桐但在他們前方,漫不經心的用手指卷着頭發,
“本真人是來找你們報案的。
”
衛隊長:“?!”
“今夜聖誕節,本真人乘興夜遊,卻招幾個不長眼的凡子觊觎。
為首的一個壯漢眼角帶疤,甚至想要輕薄于本真人……”
巡防隊集體目瞪口呆。
“……自然他們未得逞,礙于昆侖律例,本真人也沒有直接對他們出手。
但是本真人很惱怒,這口氣本真人是決計咽不下去的。
”
她走上前,蹲下來與衛隊長平視,似笑非笑道:“這位衛隊長,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呢?”
“這個……這,這群凡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昆侖修士!!真人您說如何處置,車裂還是枭首,小的定然照辦,毫不容情!”
“你這是什麼意思?昆侖律例在上,不許不相關的修士擅自幹預凡間事宜,你這是要逼本真人犯錯誤呀?”容桐幽幽道。
“小的錯了!小的錯了!”衛隊長吓得冷汗直流,連連磕頭。
“但是本真人又聽說……這群凡子專幹的是販賣人口,逼良為娼的勾當。
”容桐起身,背着手左右走了兩步,似是很苦惱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哎呀,這若是真事,你們可得秉公執法,不要放過任何一個犯人呐——”
衛隊長愣了愣,然後突然醒悟,“是是是,小的這就徹查!這群無視眷區律法的渣滓,一個都跑不了!”
“有你們這句話,本真人就放心了,好了,你們去辦公事罷——”
容桐一揮手,威壓撤去。
衆人隻覺得身上一輕,皆覺得死裡逃生一般。
攆轎也不要了,飛也似地往案發地點奔去。
很好,這樣就既把自己從方才那個可疑的練氣二層少年的疑團中摘了出去。
又避免了那位啞女被二次傷害,順帶維護了一下眷區法律的公正性。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