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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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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天欲雪(4) 與雲意姿的目光相接,他眉心動了一下,而後尤其憤恨地別開了眼。

     這時,一位燮國使者緩緩行來,而他起身寒暄,禮數俱全,姿态從容,雲意姿微感驚訝,小病秧子一夜之間判若兩人,仿似成熟了不少。

     不知那位燮國使者說了什麽,肖珏的臉色忽然變得晦暗不已,緊接着,雲意姿便見一名穿着月白斓衫的男子從花壇後,步态輕緩地走了過來,微微笑着,“阿珏,許久不見。

    你在王宮,一切可好?” 幾乎就在看見男子的第一眼,肖珏的臉上便失卻了所有的血色,愈發慘白,下颚緊繃成一線。

    雲意姿無法形容那樣的情緒。

    憎恨、恐怖、夾雜着極端的厭惡。

     他的手指攥得咯吱作響,腮幫好似都在輕輕抖動,整個人處于一種詭異的沉默中。

    好像下一刻就會壓抑不住,徹底爆發。

     “怎麽,見到睽違許久的哥哥,連聲問候都沒有麽?”男子輕笑一聲。

     月下的身影優雅而完美。

    他天生一雙狐貍笑眼,天庭飽滿,細鼻朱唇。

     眉眼和善,像個小菩薩。

     可他眸光深沉,看人時泛着幽幽的冷。

    雲意姿第一眼便确定了,這男子絕非表面看起來那麽的溫和無害。

     “燮國世子?”周昙君見着此人,些許驚訝,“他竟是燮國所派的使者麽。

    ” “肖淵?”檀望善亦感訝異,凝目一望,感嘆道,“我從前便聽聞,燮國的四公子肖珏,自幼便有小玉人的美稱。

    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世子肖淵則被稱作玉郎,素有悲憫仁慈、樂善好施之名,在燮國很有聲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 這時,數名宮女手捧燃得正旺的火折盈盈而來,點亮了樹叢中的蓮花燈盞。

    衆人便知道,百國宴的第一道環節要開始了。

     于宴上分賞美人,是一直以來百國宴的傳統,一道舞蹈之後,由媵人們依次敬酒,貴人可以将相中之人帶走,任意施為。

     雲意姿已脫媵人之身,自然無需奉酒。

     周昙君美目看來,點了點頭,雁歸便取來一把純銀打造的酒盞,送到雲意姿的手中: “此為冰心玉壺,內置瓊釀。

    公主令你為司徒斟酒,寓意成人之美。

    ” 那酒壺通身銀亮,飾以蓮花雕紋,在月光之下依稀泛着淺藍色的光暈。

     周昙君微笑颌首:“去罷。

    ” 雲意姿無奈,隻得回了一聲:“是。

    ” 盈盈斂起裙裾,向位于王上右下座,一身天水青常服,支肘側目欣賞鐘磬之聲,手指叩動,于案上擊節和歌的王炀之走去。

     “司徒大人。

    ” 王炀之方一擡目,便映得一纖細人影,一盞蓮燈正好置于她腳下,光芒映亮她的裙角,半張臉龐處于昏暗之中,因此更顯得輪廓精美。

     他看得些微愣怔,待她逼近,方才微微斂袖起身,低頸拱手,竟是回以平禮。

    雲意姿面露驚訝,猶疑着走到他面前,王炀之微低下頭看她,一雙眸子裏盛滿清亮的喜悅。

     雲意姿卻扭轉頭去,并不看他,一邊為他斟酒,一邊緩聲道: “大人不覺得,不公平麽?” 王炀之眸光微凝,含笑,“何出此言?” 雲意姿垂下眼來,指尖穩穩擎着酒壺,将冰涼的酒液傾倒入盞中,隻聽得嘩嘩之聲。

    她的嗓音也如酒水冰涼:“君出身世家豪族,當得名門淑女作配。

    何需屈尊,再娶一個如我這般的媵人?一片冰心在玉壺,可我并非那個全心全意之人,所以才說,對您不公。

    ” 久久不曾聽他回話,雲意姿擡眼望去。

     卻見青年薄唇微張,輕輕呵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雲意姿被他那樣的眼神一看,隻覺得心裏的想法早就無所遁形,老實說,這種被看破的感覺很不爽快。

    倒酒的速度也不知不覺放慢了許多。

    待到終于斟滿,毫無遲疑地奉上前去。

     “大人,請用。

    ” 王炀之從善如流,卻是在她的手上一握,才取走酒杯,指尖與指尖的輕觸,牽起無形的暧昧。

     那般自貶,不過是為拒婚于他,他心知肚明。

     他自然不會讓她如願。

     王司徒何等人也,身居高位,一路不論是仕途還是其他,都格外順遂,素來沒有想要,卻得不到的,不論是物還是人。

     縱使用一些手段又如何,能達到目便是最好。

    誰說君子,便沒有兇狠的獠牙。

     隻是他一貫僞裝得很好。

    隐隐黑暗的一面在瘋狂發酵,嘴角的笑容卻愈發耐心、溫柔,“在吾心中,女郎一人,便抵過這世間芳菲萬千。

    女郎雖然冰雪聰穎,卻無洞悉之能,否則,怎不知我心昭昭,不可動搖呢?” 青年腳尖往她的方向抵進,頭顱微低。

    雲意姿幾乎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這是一個十分強勢的姿态。

     濃烈的男子氣息籠罩而下,雲意姿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虞,眼中的抵抗之色便分外明顯,忍不住微微後退一步,王炀之挑眉。

     他将眼一垂,将手籠入袖中,又恢複成溫文爾雅模樣,“吓到你了?” 雲意姿搖了搖頭,抹去眼底那一抹異色,王炀之便将唇角勾起,露出一個親和力十足的微笑,酒盞擡至唇邊一寸,嘆息一聲,“你當真不知?百國宴的規矩,媵人奉酒,若有貴人飲下,則代表一夜露水,共赴巫山,你情我願。

    而這杯酒,是王後所賜,等同于證婚之酒。

    若吾飲下,女郎便逃不了了。

    ” 他聲音低啞動聽,宛若初春将化的雪水,極具迷惑性。

     雲意姿聽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他話裏的信息,當即色變去往他手中奪去,而王炀之則輕輕側過,便躲開了她。

    眉眼帶着十足的戲谑,與幾分淡愁,“女郎便那般不情願嫁我為妻?究竟是為何呢?” “因為她心有所屬。

    ”一道清潤的嗓音突兀插入,雲意姿眼前一晃,王炀之手上的酒杯便到了另一隻修長的手中。

    他指尖玉潤,拈着精美的杯沿有種說不出的美感,雲意姿還沒反應過來,手便被他牽住,肖珏将杯盞湊近唇邊,喉結滾動,将酒水全數吞咽而下。

     雲意姿掙了掙,他卻拽得很緊,王炀之拂袖,不悅道: “公子這是何意?” “如你所見。

    ”肖珏淡淡一笑,松手,酒杯便咣當墜地,骨碌碌滾落在了雪白的細毯之上。

    而他拉着雲意姿,一轉身,十分幹脆利落地跪倒在王座之下。

     他朗聲道:“王上,小臣不才,今有一事相求。

    ”雲意姿被他拽得也一并跪倒,桃花眼大睜,偏過頭低聲呵斥: “你瘋了?” 少年玉冠上的明珠晃眼,冰涼漆黑的發絲,順着發鬓,柔和地垂落頸前。

    與她雙手交握,眉眼清醒,雖說酒壯人膽,可她沒想到他竟大膽至此。

     “今日百國盛宴,君臣同樂,皆不必拘于俗禮,公子快快請起。

    ”王上微感困惑,很快便展顏笑道:“不知公子所為何事?” 肖珏道:“小臣是為舊事而來。

    昔日停雲樓中,有損一女郎清譽,正是身邊之人,冒昧惶恐。

    小臣深思熟慮以後,心中到底難安,今特來求王上履行當初之諾,允我二人成就良緣。

    ” 雲意姿猛地看去,而肖珏則巋然不動,顯然已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王上臉色一僵,看向周昙君,顯然他已忘了停雲樓的事,這已定給了司徒的人,如何再嫁公子珏。

     忽然,有人輕嗤一聲。

     梁懷坤已然養好了傷,随意坐在席間。

    數名美人環繞他的身邊,或蹲坐捶腿,或為他揉肩,一姿色最為雪白美麗的媵人,将葡萄剝好,纖纖素指,拈着晶瑩剔透的果肉,輕憐蜜愛地,喂入他的口中。

     梁懷坤咽下葡萄,慢條斯理,用手帕揩了揩嘴角。

    掀起眼皮,将詫異打量的人們掃視了一眼,長袖一展,拂開那美人倚過來的手臂,方才懶洋洋地開口道: “王上——臣亦想向王上求娶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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