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連翹早早來喚孫雲兒起身。
孫雲兒在家時千嬌萬寵,入宮後學規矩又不是最用心的,起早兩個字,于她是一輩子的陌生人,這時哪裡起得來:“我困着呢,讓我再睡會。
”
連翹在宮裡也服侍了兩朝,還沒見過會賴床的主子,這時不由得目瞪口呆,愣神片刻又去喚:“好美人,今日給中宮請安,是天大的事,可遲不得。
”
孫雲兒聽見“中宮”兩個字,一下子清醒過來,咬着牙坐了起來,還不肯立刻穿衣裳,隻坐着醒神。
連翹急得渾身冒汗,取了衣裳來,又不敢往孫雲兒身上硬套,隻不住地來回比劃:“美人,請穿衣吧。
”
孫雲兒到底不是嬌蠻無理的性子,醒過神來,接了衣裳對連翹微微一笑:“我自個兒穿吧,你去揀兩樣首飾,等會替我梳妝。
”
連翹大大地松口氣,昨天這位主子連番立規矩,她還當這是位霸道的,誰知竟還算親切。
孫雲兒穿好衣裳坐在妝台前,主仆兩個一開口,便是一樣的主意:
“今兒梳個尋常如意髻便可。
”
“奴婢淺見,美人今日還是梳個穩妥的髻。
”
兩人不曾想到能有這份默契,從鏡子裡對視一眼,各自一笑。
還未梳妝完,早飯便送來了。
孫雲兒遠遠看一眼桌上,不過是清粥小點,遠不如在家時豐盛,就這,還得往外拿賞錢。
她也不是傻的,一邊伸手往妝台上的匣子拿賞錢,一邊對着小太監們把話說得清楚:“頭遭見面,這點子心意請公公們喝茶,以後天長日久的,有勞公公們照應了。
”
日日都做的差事,皆因是頭一次見面才給了賞銀,可不能叫這些太監覺得宣明宮東側殿住的孫美人,是個呆頭呆腦、漫手灑錢的傻大戶。
小太監們喜笑顔開接了賞錢下去,連翹倒替孫雲兒心疼起來。
“美人為人大方,可是送飯是他們分内的事,往後便不必打賞了。
”
孫雲兒笑一笑:“我方才的話,你沒聽懂麼?”
連翹手上頓一頓,忽地又笑了起來:“美人真是聰明伶俐。
”
孫雲兒抿嘴算是一笑,然而心裡實在不松快。
方才開匣子,裡頭的銀子少得可憐,宮中行動間就要花銷,這點銀子實在過得緊巴。
宮裡的日子,真是由不得人不上進。
不争是争四個字,當真得換一種用法了。
孫雲兒把這感慨藏在心裡,扶着連翹的手往永甯宮去,一路上,連翹遇見人便打招呼,還記得不住地和孫雲兒說些宮中事。
孫雲兒這才知道,連翹原來竟是個人緣好的。
原先在家時,孫雲兒不愛摻和姐妹們的事,正愁進宮了不會打交道,如今有了連翹,便可省一半心了。
于是再聽連翹說話,便多留兩分意,細細聽了,不由得心驚,原來宮中許多事,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光鮮。
皇後雖然貴為中宮之主,可是已經抱病許久,早不理宮務了,如今是張貴妃理事。
說起這話,連翹滿臉悲憫:“皇後娘娘自從失了大皇子,便身子不大好了,改元後勉強支持着管了大半年的事,一待宮務穩當了,就全交給了貴妃,如今幸好有個二公主承歡膝下,哎,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
這事,孫雲兒倒也聽教養嬷嬷提過一嘴,隻說那位大皇子福薄,還在潛邸時就夭折了,此時聽見皇後因此一蹶不振,孫雲兒也替這母子兩個心酸,倒有一瞬間的默然。
然而她到底記得禍從口出的道理,隻轉個話頭:“永甯宮還有多遠?”
“就在前頭了。
”
永甯宮是東六宮之首,氣勢恢宏,非尋常宮殿所能比。
殿上遍鋪明黃金瓦,屋頂以九隻鳳凰作為脊獸,殿前的花圃裡遍植牡丹、梅花等高潔草木,細枝末節,無一不彰顯出皇後這位後宮之主的超群地位。
皇後雖然不理宮務,可是身份貴重,絕非常人能比。
孫雲兒連呼吸都放輕了些,規行矩步,慢慢踏入正殿。
随着宮女的指引,孫雲兒輕輕落座,卻見大小羅美人就在自己上首,面前就是容貴嫔。
再展眼一望,各宮的主位娘娘身後各自跟着新入宮的秀女,這座次也不知是誰的意思,一下子就叫人看清了派别。
大小羅美人昨日受了容貴嫔教導,今日竟很安分,一言不發地坐在容貴嫔身後,乖順得好像兩隻才睡醒的貓。
然而别的秀女卻沒這樣沉默。
一位身穿粉藍衫子的秀女,正左右恭維:“惠貴嫔娘娘真是溫柔親切、語笑嫣然,我一見了就覺得似曾相識呢!還有麗嫔娘娘,真是神采飛揚、姿容不凡,叫我們這些庸脂俗粉一見了就自慚形穢!”
這話說出來,惠貴嫔不過是莞爾一笑就低頭喝茶,麗嫔卻抿一抿嘴開口了:“你這話的意思,是惠貴嫔生得不美,我為人不夠親切麼?”
麗嫔的話一出來,說話的那位美人臉都白了。
和嫔原先埋頭喝茶,聽見自己宮中人受了麗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