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番外】補
他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內心正在被一陣可怕的黑暗侵蝕。
這種黑暗的東西，由內到外地蔓延，就好像墨水打翻浸染了白紙，逐漸将他染成漆黑,直到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身在這裏。
又為什麽會失而複得。
他閉了閉眼,難道說是上天憐憫。
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
“雲娘。
”
他低低地喚着這兩個字,好似從這兩個字中獲得了什麽快.慰,唇角輕輕地翹了起來。
昏暗的光線中,青年的模樣看上去有點駭人。
他的眼眸變得深邃無比,裏面翻湧着無邊無際的沉郁，那抹绀藍色愈發深重。
若是雲意姿還在這裏，定然會被他狠狠地吓一跳。
青年手指蜷縮，對着空無一人的室內,薄唇開合。
“雲娘”
“雲娘”
“雲娘”
一聲一聲,夾雜着讓人毛骨悚然的甜蜜。
行宮。
這裏留下了他們的記憶。
那個時候他先行潛入，就站在窗外那棵巨大的槐樹下靜靜地等着她。
他知道她即将到來，他們很快就能相見。
那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但大抵是,思念成疾。
之前的不歡而散,過後他反複地每一次地回想,都覺得很是後悔。
如果可以,他想要跟她講清楚。
說清楚他就是那個人，那個陪伴他的金暮。
隻是，她喝得爛醉如泥。
她連他是誰都沒有看清楚,就抱住了他的腰。
他心裏騰出一股怒氣,冷冷地看着她。
看着她像無骨的水草、像是勾人的白狐那般纏上了自己，她的唇親吻下來。
無處可躲。
他的指腹深深地陷進了她頸間的肌膚,那麽細嫩那麽令人貪戀。
他逃不掉了，終此一生。
他清楚地知道。
那一夜纏綿噬骨的味道。
即便是換了一個身體仍舊能夠體會，肖珏清楚地感知到，他想要她。
可同時他又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他的內心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自我厭惡感。
他厭惡這個他，這個與雲娘有過刻骨糾纏的人，這個被她親昵地、愛憐地呼喚着的“肖珏”。
他神色沉郁，嘴角耷拉着，抿成了一條線。
他骨節分明的手搭在膝蓋上，慢慢地攥緊，蒼白的皮膚上，青筋根根分明。
雲意姿走進來便看到這樣的情境。
她笑了笑：“王上不是說好要陪我的，怎麽一個人在這生悶氣？”她走近前來，她今日換了一身輕薄的裙裳，襯得肌膚豐潤、溫婉至極。
“王上，不如陪臣妾去花園走走？”
她有些親昵的調子從上方傳來。
故地重遊？肖珏擡起眼睛，看着她，同意了。
雲意姿眉眼彎彎，挽住他的手臂卻感覺到青年微微一僵。
她有點驚訝，肖珏卻主動貼近她，低沉優雅的聲音擦過耳畔：“走吧。
”
雲意姿眨了眨眼，心頭那抹異樣這才消散。
走到一處花圃，他忽然笑着問，“雲娘可還記得這裏？”
“記得什麽？”雲意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不過，小病秧子有古怪。
他從方才一路走來，就頻頻地看她。
隻是看，卻不說話，好像對她很是陌生，要将她深深地刻在腦海中一般，這讓她心裏有一種毛毛的感覺。
他今天真是古怪得很，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在小病秧子面前，一向是不會掩飾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的，于是她問：
“王上可是心情不太好？若是心情不好了，就一定要與我說。
我或許可以聽聽，為王上分憂呢。
”
肖珏垂眸。
她的笑容那麽溫暖，卻虛幻得像是一段抓不到手裏的浮木。
他忽然問：“雲娘，你可愛我？”
他的聲音很輕，若不仔細聽，根本聽不見。
雲意姿一怔。
“你若愛我，有多愛我？”他抓着她的手腕，執念一般地，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
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被這樣的視線看得有些心驚，她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突然問這個。
這種問題，他已經很久沒有問過她了。
而且他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
何況這周圍都有宮人，大庭廣衆之下……她笑了笑，按住他有點蒼白的手背，在他冷下來的眸光中，主動把手伸進他的掌心，溫柔地說：
“我自然是很愛很愛王上的。
比愛這世間萬物，都要愛王上。
”
可肖珏聽見這樣的回答，非但沒有高興，臉色反倒愈發陰沉。
“是嗎。
雲娘如此愛我。
”
他忽然松開了她。
不知要往哪裏去。
玄黑之色、繡着華美紋路的衣袍挂在他修長的身子，顯得如此冷峻、又如此孤寂，那一瞬間雲意姿甚至覺得他會就此遁進黑暗，再也與光明無緣。
今天的他，真是太古怪了。
她定了定，便往他的方向走。
她覺得應該去陪陪他。
肖珏看着一面鏡子。
他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臉，沒有哪一刻，會比現在更加嫉妒自己了。
他看着那個鏡子裏的他。
他說：“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
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永遠，永遠。
把這具身體給他。
把雲意姿給他。
這濃烈的獨占欲，仿佛一把火，點燃了他。
鏡子裏映出青年蒼白的臉，他的眼眸就像深淵，裏面是無窮無盡的貪戀。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古怪的笑。
“我才是肖珏。
”
他緩慢而低聲念出這句話，卻忽然看見鏡子裏他的身後，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女子的臉頰上滿是震驚，她的唇瓣微微顫抖，不自覺地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