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我欲與君相知
葉遙睡得并不安穩。
他還是不習慣與別人一起睡,尤其杜霰的睡姿格外不同,一開始還禮貌又克己地睡在自己枕頭上,漸漸的總會慢慢朝這邊移動,最後完全把臉貼在葉遙的手臂上。
還時不時蹭幾下。
葉遙老是做夢夢見以前,當杜霰還是一棵小草時,也是這麽依偎在他的大草本體身邊,風一吹,也會輕輕蹭兩下。
翌日,馬車晃晃蕩蕩離開臨川,又繼續往東南前進,下過幾場雨,路過幾座城,過了好幾個日夜,空氣漸漸變得濕暖起來。
到達閩越的前一日,葉遙将花箔燈放在小案下面,拿出書冊道:“在車上你沒辦法練劍,我特意買了幾本書給你,可以打發時間看。
”
這些都是如今中原盛行的儒家典籍。
杜霰拿過其中一本,靠近葉遙:“師尊,你教我讀吧?”
葉遙思忖片刻:“好。
”
于是他翻開第一頁,開始念:“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于間耳……”
杜霰歪在小案上,跟着念了一句。
這些字葉遙都認識,連在一起卻又不認識了,他看得十分費力,讀得也不太連貫,自然開始心不在焉。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葉遙讀着讀着,沒聽見杜霰跟讀,于是擡頭。
杜霰趴着案上昏昏欲睡。
葉遙丢了那本書,重新拾起另一本:“咱們換一本,這是《詩經》,讀起來有趣些。
”
杜霰勉強提起精神:“好。
”
葉遙随便撿了其中一首,開始念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
“師尊,這一首我已經會背了。
”杜霰道,“下一句是‘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小時候我不喜歡看那些難懂的書,就喜歡看這個。
”
葉遙擱下書:“那你知道首詩的意思麽?”
杜霰點頭:“當然,說的是兩個人關系深厚,對方于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無法互相分離,除非夏日飛雪,山川枯竭。
”
葉遙起了興緻,問:“你遇到過這樣的人麽?”
這小子十五歲,按凡間的年齡來算,尋常人家都該考慮放消息議親了。
杜霰不以為然:“遇到過。
我和師尊不就是這樣麽?”
葉遙一震。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笑:“什、什麽,你以前的夫子是這樣教你的麽,還是你自己理解的?”
杜霰不高興地撇嘴:“我自己。
”
也對,杜霰回答的時候是那麽自然,仿佛就應當是這樣的,也隻能是自己理解錯了。
葉遙于是耐心解釋:“這怎麽能一樣呢……”
杜霰接道:“不一樣麽?”
他的眼裏透着固執,讓葉遙想起他執意要拜自己為師的那天晚上。
葉遙索性不解釋了,将書收進乾坤袋:“這些書買錯了,不如買些有助于修身練氣的仙家典籍更好些。
”接着又掀開車簾,“我出去趕車,你困了便睡會兒吧。
”
他鑽出馬車,問喬柏:“到哪兒了?”
喬柏道:“前面就進入閩越國境內了。
”
葉遙拿過馬繩:“你進去休息吧,我來趕路。
”
他眺望遠方,看到遠處的城門上端端正正寫着幾個大字,閩越國,建安城。
葉遙又一次想起除夕那夜,刺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來閩越找我吧,葉遙。
現在他終于來了。
過了閩越國邊境,在建安城沿官道繼續走了十幾裏路,日頭高照,時間接近晌午,葉遙将馬車停在路邊一座驿站旁。
正到飯點,驿站裏有不少趕路歇腳吃飯的人,竟然已經多得坐不下了,吵吵嚷嚷的。
葉遙見到其中一張桌子隻有一個人坐着,正背對他埋頭吃飯,于是過去搭話:“兄臺,能否拼個桌?”
聞言,那人轉過頭來,臉上一喜,又看見後面的杜霰和喬柏,抑揚頓挫道:“咦,三位朋友,這麽巧!”
葉遙目光定在他臉上,半晌才認出來:“……丘半仙?”
丘半仙立刻邀他們坐下,笑哈哈道:“是我!你們看,咱們前段時間還在臨川認識,如今又在閩越相遇了,怎麽如此有緣分呢!”說着便架起旁邊的招旗,摸出兜裏的幾十根木簽,道,“既然這麽有緣,三位再算一卦吧,回頭客打折十五文,三人團價再打折到四十文,怎麽樣,很劃算吧?”
喬柏冷聲道:“不算。
”
丘半仙立即伸出一隻手:“那你們把上次的十六文還給我!”
大家同在一張桌吃飯,不好發生口角影響店家生意,再加上這次他們的存款很是充裕,葉遙思及此,便從袖子裏摸出十六文銅錢,放到丘半仙面前。
丘半仙喜滋滋收了錢,道:“這樣才對嘛,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們說是不是?”
飯菜被端上來,杜霰開始埋頭吃菜不說話,喬柏也懶得出聲,葉遙便找話題寒暄:“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