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跟申屠嘉,解釋自己推行《削藩策》之後,隻有吳王這一家非反不可,其他諸侯并不大可能會反;
申屠嘉也同樣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天子啟明白:如果真的隻有吳王劉濞一家會反,自己根本不至于這般如臨大敵。
君臣二人這就這麼堅持着,沉默着。
直到劉榮的身影出現在殿内,君臣二人之間的沉默才得以打破。
隻是打破這沉默的,并非是‘不請自來’的皇長子劉榮。
“榮公子大駕光臨,朕這宣室殿,真可謂是蓬荜生輝?”
才剛行過禮,便聽出老爹這莫名而來的怨氣,饒是有所準備,劉榮也不由微微一愣。
看了看天子啟那陰沉若水的面容,再看看申屠嘉面上哀戚,便也大緻有了猜測。
暗下思慮着,也不忘眼神請示禦榻上的天子啟,得到默認之後,到殿側的筵席之上跪坐下身。
再稍措辭片刻,方厚着臉皮道:“兒臣聽說,自得兒臣相勸那日起,故安侯便再不曾踏出侯府。
”
“今日府門剛開,又徑直入了宮。
”
“兒臣想着,終歸是兒臣‘惹’出來的事,總還得要兒臣從中轉圜,以覓解局之法。
”
“若不然,真鬧到君臣離心的地步,尤其還是在父皇将要削藩、關東将要戰火荼毒的眼下……”
适時止住話頭,将自己的後半句話留白,劉榮便對着上首禦榻沉一拱手。
而後又自顧自将目光移向殿中央,那跪地拱手的老邁身影。
“如果我猜的沒錯,故安侯和父皇最主要的分歧,應該是在齊系、淮南系諸王。
”
“即是如此,還請故安侯詳談:齊系、淮南系,究竟有哪幾家會反、有多大可能會反;”
“——父皇終歸是先太宗孝文皇帝親自選定,又手把手教導了二十多年的儲君;”
“隻要故安侯所言有理,父皇無論如何,也都是會聽進去一些的?”
說着,劉榮還不忘看向禦榻之上,似是在向天子啟确認:對吧父皇?
隐約感覺得劉榮想要做什麼,天子啟不由暗下一惱;
但思慮再三,終還是壓制下胸中火氣,沉悶的‘嗯’了一聲。
見天子啟這般反應,申屠嘉也不由悠悠發出一聲長歎,便是那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也在此時更彎下一分。
“齊系、淮南系諸侯,同太宗孝文皇帝一脈的仇怨,是由來已久的,更是天下人幾盡知之的。
”
“——當年,呂太後駕崩,諸呂外戚密謀不軌;”
“為了平定諸呂的叛亂,關東宗親諸侯、朝中元勳大臣裡應外合,共誅諸呂,終得以自代地迎立先帝;”
“但在‘共誅諸呂’的過程中,和朝中元勳大臣裡應外合的,卻并非是先帝、并非是當時的代王;”
“而是齊悼惠王的兒子:齊哀王劉襄……”
随着申屠嘉低沉的話語聲,一段被歲月所侵蝕的模糊記憶花卷,也随之在劉榮的腦海中展開。
漢二十七年(公元前180)年,呂太後駕崩長樂宮。
得呂太後庇護、背靠着呂太後,違背太祖高皇帝劉邦‘非劉氏不得王’的誓言,得以遍封王、侯,并于朝野内外樹敵無數的諸呂外戚,在失去呂太後這顆參天大樹的庇護之後,徹底慌了神。
百般籌謀過後,得呂太後以兵權、社稷相托的呂産、呂祿二人,決定趁國喪期間發動政變,以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