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當即住了腳步,“可有小字?”
崔竹喧蹭的一下站起來,頓時把方才的心理建設忘得幹幹淨淨,眸中滿是愠色,“你這人好生無禮!”
“寇骞。
”
她怔愣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自己的名字,那人低眉輕笑幾聲,轉身回來,端起了桌邊的藥碗遞給她,“把藥喝了,祛寒。
”
一個巴掌大的粗瓷碗,倒是沒有豁口,可那花紋粗劣,質地下乘,莫說跟她專用的琉璃盞相比,就是跟府裡普通盛飯菜的越窯瓷也相差甚遠,更遑論裡頭裝的還是黑乎乎的藥汁,在碗壁留下一層褐黃色的印子,誰知道裡面放了什麼!
她還沒尋到借口推拒,那人卻跟她肚子裡的蛔蟲似的,率先解釋道:“隻是些桂枝湯,用桂枝、芍藥、炙甘草、生姜、大棗熬的,白原洲沒有大夫,大家在水裡泡久了,有個頭疼腦熱的就熬一碗喝,多半都是有效的。
”
“要是還不放心,某替你試毒?”
說着,寇骞便端碗喝了一大口,用袖口随意地抹了下嘴,把碗又塞回到她的手裡。
出門在外,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崔竹喧将碗調了個方向,閉上眼睛,正準備一口悶下,腦子裡忽然湧現出那些江湖話本裡的情節,下毒下得巧妙,不下在碗裡,而下在碗沿,眼見别人喝着無事,自己一喝就中了招,頓時心生徨徨。
她深吸一口氣,又将碗轉回去,心一橫,對着那人下嘴的位置貼了上去。
世間總沒有哪個歹人是把毒藥下在自己嘴裡的!
可下一刻,她就沒工夫去想這些彎彎繞繞了,黏稠的藥汁自舌尖湧向喉頭,濃郁的澀味纏繞在唇齒間,苦意直鑽心頭,何止是藥苦,根本就是她命苦,否則怎麼會在這麼個破地方,用破碗喝破藥?
她鼻頭一酸,便有顆淚珠自眼眶滾落,順着臉頰,砸進黝黑的藥汁裡。
“……不就是喝個藥嗎?”
一雙泛着水光的眸子當即朝他瞪來,大抵是想兇兇他,可那般眼尾绯紅的模樣,能吓唬住誰?總歸寇骞是吓不住的,他甚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喉頭一滾,強迫自己挪開視線,扯開邊上的櫃門,一個罐子一個罐子地翻找起來。
“是有蜜餞嗎?”崔竹喧眼巴巴地望過去,樣子别提有多凄慘。
寇骞将櫃裡東西清出來大半,才尋出一塊用油紙包的饴糖來,好像是去歲麻子成親時給他散的喜糖,所幸沒順手扔給路邊的小毛孩,不然真沒東西能用來哄人。
他把油紙在袖口上蹭掉積灰,這才遞過去,“暫時隻有這個,将就一下,某明日去别人家讨些。
”
崔竹喧蹙眉扒開油紙,時值夏日,那糖早就化了,黏在紙上牽出細軟的糖絲,如何能入口?她萬分嫌惡地把糖擱在桌案上,想催他再尋些别的,就見那人已開始把雜亂的東西重新塞回櫃子裡,罐子似是與什麼東西撞在一起,發出一聲輕響,凝眉細看,卻是藏在最裡頭的一柄黑色的刀。
什麼漁民會在家裡藏刀啊?這人絕非善類!
她心頭一凜,僵在原地,感覺從頭到腳一陣寒意,目光重新掃向四周,能用來當武器的至多是地上那條闆凳,桌上那個茶壺,可從這人先前露的那一手也知,想偷襲成功不如祈禱這人突發痼疾,暴斃而亡。
她堂堂崔氏貴女,怎麼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種地方?
把桌上黏糊糊的饴糖撿起,整個塞進嘴裡,已然沒心思理會甜味是否将口中的苦澀壓下,她得假意順從,把這人騙出去,然後想辦法逃。
“我要沐浴。
”
寇骞把櫃門合上,随意點點頭,“好,某去備水。
”
燒水要在廚房,觀這卧室也不過幾步就能走完,廚房肯定隔得不遠,她又支使道:“還要換洗的衣裳,要新的!”
“這裡的女人少,不一定有,”他擰起眉,“某今夜先幫你借套幹淨的,明日托人給你做,可好?”
崔竹喧勉強應了,那人便撩開簾子出去,她立時踮起腳尖,從窗棂往外偷瞧,他将蓑衣披上,頭上壓了頂鬥笠,就冒着蒙蒙的雨,鞋底踩上爛泥,很快不見了蹤影。
天上的雲厚厚的,又快入夜,顯得整個天地都昏昏沉沉,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崔竹喧拉開櫃子,首先将那把刀拿好,四下沒瞧見什麼好用的繩子,幹脆咬牙把床幔扯下來當包袱皮,摸去廚房扯了幾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