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軟軟的菇子浸在濃郁的湯中吸飽了汁水,染上了淺淡的金色,放入口中,又鮮又滑,用牙齒咀嚼幾下,好像還能嘗到肉沫的油香。
确實好吃,幾乎能與崔府的廚子相提并論了。
但崔竹喧擡眼便望見邊上那張小人得志的臉,深覺不能助長他的氣焰,刻意壓平了唇角,用冷淡的聲音開口:“也就那樣吧。
”
“那晚上還是讓阿樹做飯?”
崔竹喧當即變了臉色,強烈抗拒,“不行!”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嗎?
她憤憤地咬牙,果然見那人已經歪頭開始偷笑了,偏又尋不到發作的理由,隻能拿着木箸對碗裡的馎饦下手,一條條戳爛去,好像是在那個讨厭鬼身上紮出一個個口子,而後放進嘴裡統統嚼爛。
起先還記得發洩之事,後頭就隻記得吃了,雖然寇骞這個人不怎麼樣,但廚藝還算像樣,要是哪天不打漁了,去街面上支個馎饦攤子,她還是很樂意光顧的。
她一口氣吃了小半碗後,準備尋個調羹來喝湯,這才發現那人不聲不響地吃起了第二碗,這會兒倒是不吸溜了,由此可見,他剛剛就是故意找茬的。
崔竹喧又白了他一眼,後者分外茫然,隻好三兩下吃完,抱着鍋碗瓢盆去洗。
崔竹喧重新有了倚欄聽雨的雅緻,至于聽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是稀裡嘩啦的水聲,有待商榷,看的是雨珠砸彎草葉,還是水花濺了某人滿臉,亦不能分辨,唯有一點能确定,她現在心情極好,好到洗碗這種瑣事,她都覺得那人做得有趣極了。
他若是聽話些,她也不是非扣他的錢不可。
寇骞把洗好的碗筷放進竹櫥,低眉将挽起的袖口放下,餘光瞥見雨幕外的那人,視線在她垂下的長辮子上停了片刻,忽而想起她蹙着眉,喊着難看。
實在好笑,他想,她便是把頭發都絞了,也該是尼姑庵裡最顯眼的那個。
“來挑挑你要哪些料子做衣裳。
”
一個打漁的家裡能有什麼好料子?
崔竹喧有些不屑,興緻缺缺,但礙于她實在沒衣裳穿,到底還是跟在他身後,看他神神秘秘地打開全院子唯一一間上了鎖的屋子。
雖說沒有撲面而來的厚重塵灰,但也沒好到哪裡去,亂七八糟的箱子、匣子堆了滿地,連落腳都得特意勘探一番,她好不容易才繞過兩個擋路的木架子,那人已然輕松地跨過去,擡幾次腿,就到了屋子的最裡面。
粗俗!
她在心底輕嗤一聲,跟隻螃蟹似的,若叫禮官看見了,隻怕得被壓着從走路開始學。
她自诩走得分外優雅,蓮步輕移,可耐不住這一堆桌椅闆凳都是朽木,不懂欣賞不說,還生得一副黑心腸,撞到這個故意伸出的手,絆到那個刻意探出的頭,才至半途,她便覺身子一歪,向前撲去,眼見着破木頭和髒地闆離自己越來越近,隻來得及驚呼一聲,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就是一頭撞死了,她也要做一隻好看的鬼!
不消幾息,她便栽到了底,隻是預料之中的疼卻不甚明顯,她正懷疑着是不是自己撞昏了頭,這才感覺遲鈍,下一瞬卻有東西極輕地爬過她的頭發,而後是道帶笑的聲音,“不好走在那等着就是,跟過來做什麼?”
難怪不疼,撞的不是木頭,是寇骞。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東西是他的手,他竟膽大妄為地摸她的頭發,無禮至極!
可還不等她申斥,這人便愈加得寸進尺,未經她同意就把她抱起來,用那粗俗的“螃蟹步”往裡走。
不得不說,這“螃蟹步”雖然難看,但确實挺實用,不必費心去彎彎繞繞,隻管擡腳跨過去就是,當然,有個前提是腿夠長,不然卡在半道上前不前、後不後的,可得丢臉丢大發了。
也是這時候,崔竹喧才注意到他身量極高,□□尺的樣子,大抵比堂兄還要高些,但也不确定。
畢竟過了十歲,叔父就不準她支使堂兄背着她滿府跑了,後來要學的禮節越來越多,要守的規矩也越來越多,堂兄甚至都不能進她的院子,每日用晚膳時才碰得上面,又隔着大大的桌案,僅憑一雙眼睛看着,哪能瞧得那般真切。
不像現在,她環着他的脖頸,這般近的距離,隻要她想,大可用手指沿着他的肩線走一圈,輕易丈量個大概。
隻是未将想法付諸實踐,她就被放了下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