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占有
回到永樂宮後,常清念一下子沉默許多,臉上更是半分笑意也無。
承琴服侍常清念卸下釵環,瞧見常清念很是怏怏不樂的模樣,不由問道:
“今兒去禦前侍奉,娘娘可是累着了?”
常清念搖搖頭,轉身去軟榻裏坐着,指尖勾來一縷青絲,煩躁地繞着手指打圈。
“承琴,你去把那匣香取來,本宮想打香篆。
”常清念悶聲道。
知道常清念又要燃那甜膩得嗆人的香,承琴今夜難得沒有勸阻,默默替常清念取來一應香具。
常清念斜倚在炕桌旁,娴熟地打篆、起篆,本是平心靜氣之舉,可常清念眼中消沉一片,好似珍珠蒙塵。
“娘娘,雲裳姑娘那邊……”
承琴觑着常清念的臉色,吞吞吐吐地問道:
“您打算如何安置?”
常清念眼睑半垂,沉默良久,才低沉說道:
“先不用她做什麽,也不必進殿來伺候。
”
承琴微怔,好似探到了常清念症結所在,不由試探地問道:
“娘娘,您是不想将雲裳姑娘獻給皇上嗎?”
青煙遊絲袅袅升起,在常清念眼前徐緩漂浮。
常清念單手撐額,忽然脫力般支頤在案沿,語氣中帶着幾分倔強,對承琴吐露心聲道:
“對,我不願意。
”
承琴頓時不解,常清念一向是心狠手辣,步步為營之人,怎麽會在這種事情上猶豫不決?
獻出雲裳才能暫且穩住太後,這是承琴都明白的道理。
莫非娘娘她……愛上了皇帝?
承琴心底一驚,忙蹲身在腳踏上,拉起常清念泛涼的手。
雖十分不忍,但還是苦口婆心地勸道:
“娘娘,他可是陛下,您莫要犯糊塗啊。
”
面對承琴所言,常清念語調并無起伏,隻平淡說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
”
承琴登時更加茫然,隐約覺得常清念有秘密瞞着她。
可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陪在小姐身邊,難道還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我十一歲那年……你還記得嗎?”
常清念望着爐中煙絲,目光漸漸渙散。
她擡起指尖撫摸脖頸,無意識地在某處流連。
瞧清常清念的動作,承琴心中咯噔一跳,恍然想起自己是有一回沒陪在常清念身邊。
那日常清念獨自敬香回來,卻被醉酒的虛岸當做招來的娼妓,拉去房裏險些釀成大禍。
最終是刺目鮮血讓虛岸醒神,瞧清了常清念到底是誰。
“我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頸,從虛岸那裏逃出來……”
椒蘭香氣鑽入鼻腔,常清念阖目苦笑,幽幽嘆道:
“滂沱大雨當中,終于有人為我撐了傘。
”
承琴看着常清念的神情,忽然間想通了什麽,不由大驚失色,脫口而出道:
“是皇上?”
“我知道他隻是見我可憐,換做任何人,他都會命人贈傘的。
”
淚花漫上眼底,常清念聲音陡然哽咽,壓抑了太久,終于忍不住傾訴道:
“但我多希望,光可以隻照在我身上。
”
其實無關乎喜歡與否,她隻是拼命地想占有、想争搶,想挽留住唯一曾照進來的光。
承琴紅着眼眶,張了張口,卻忽然不知該從何勸慰常清念。
“都是奴婢不好。
”
承琴忍不住伏在常清念身前,自責悲泣道:
“如若那日奴婢陪您一起,就不會發生這些了。
”
常清念忍淚扶起承琴,卻也暫且說不出什麽體貼周全的話兒來。
忽然,門外傳來趙嬷嬷的捏着嗓子的輕喚聲,打破了屋內沉寂:
“常妃娘娘,您歇下了嗎?”
常清念側眸瞥向門口,立馬将眼中淚水逼退回去,恢複素日清冷,道:
“進來。
”
承琴拭去淚痕,剛起身退到一旁,趙嬷嬷便推門而入,身後還跟着個尖尖臉兒的小宮女。
趙嬷嬷眉開眼笑地進了屋,也不行禮問安,張口就道:
“念姐兒,老奴瞧着您屋裏人手不夠,特意給您挑了個伶俐的。
”
趙嬷嬷将秋霜推到身前,笑眯眯地獻殷勤道:
“這丫頭叫秋霜,原是在鳳儀宮裏伺候的二等宮女,手腳麻利着呢。
”
秋霜見常清念沒反應,忙跪下磕頭道:
“奴婢秋霜,見過娘娘。
”
趁着這個空當,趙嬷嬷還在邊上喋喋不休。
承琴聽趙嬷嬷将人誇得天花亂墜,便知曉她定是得了孝敬,心裏不由冷笑:
故意對着娘娘喊念姐兒,這趙嬷嬷倚老賣老,還真是拿自己當盤菜了。
“本宮身邊有承琴伺候着,暫且不需要旁人。
”
常清念語氣冷淡地打斷,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永樂宮統共能有兩個一等宮女,其中一個是承琴,另一個她預備着要留給錦音。
趙嬷嬷臉上笑容一僵,她本以為常清念定會賣自己面子,在外面可是跟秋霜拍着胸脯保證。
此刻被常清念拒絕,登時有些挂不住臉。
“念姐兒這可就想岔了。
各宮主子們身邊,哪有隻用一個宮女伺候的道理?”
趙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反駁常清念,挑眼瞥了瞥承琴,不屑說道:
“再說了,承琴姑娘在外頭也沒見過什麽世面,念姐兒身邊還是得有個得力的宮女幫襯。
”
常清念美眸一凜,寒意昭然,當即拍案怒道:
“放肆。
承琴一直跟着本宮,你是說本宮上不得臺面?”
趙嬷嬷不留神說出心裏話,趕忙找補道:
“嗐,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念姐兒別那麽吃心……”
“趙嬷嬷這麽懂規矩,就不要再像昔日在府中似的,對本宮一口一個‘念姐兒’地喚。
”
常清念今日本就沒多少耐性,又聽趙嬷嬷貶損承琴,更是對她沒好臉色。
趙嬷嬷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承琴出言制止道:
“趙嬷嬷,你沒聽見娘娘說不要嗎?這時候娘娘也該歇着去了,還不快帶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