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名分
宮人們手捧香珠、繡帕和漱盂,黑壓壓跪倒一地。
周玹舉步從其間越過,掀袍落座在榻邊,擡手示意衆人免禮。
見皇後臉色有異,周玹剛舒展開的眉頭不禁再次皺起,出言關切道:
“皇後可是哪裏不适?”
皇後深吸一口氣,竭力壓下心中怒火,神情冷淡地說道:
“妾身無事,方才不過有些昏眩。
”
周玹背對着常清念,是以未曾瞧見适才那一番變故,聞言并未多想,隻當皇後是身體虛弱。
周玹轉眸看向虛岸道長,許是受殿中壓抑之氣所感,語調較平素略顯低沉:
“道長可曾瞧出什麽?”
“依貧道所見,皇後娘娘鳳體欠安,許是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需得盡快驅邪避兇才是。
”
虛岸道長言之鑿鑿地說着,還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胡須。
想起上回服用符水過後,皇後有驚無險地止住病症,趙嬷嬷眼前一亮,趕忙說道:
“皇後娘娘鳳體要緊,還請道長盡快畫幾道符箓,好為娘娘驅邪治病。
”
甭管這符水是不是當真靈驗,眼下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虛岸道長卻沒急着應聲,隻因他也瞧出皇後此病兇險,并不想接下這燙手山芋。
虛岸眼中透着精明,目光在皇後和常清念之間來回打量,臉上挂着高深莫測的笑容:
“啓禀陛下、皇後娘娘,貧道記得妙真道長亦精擅此術,她又為皇後娘娘血親,何不如——”
“虛岸道長謬贊了。
”
見虛岸要推脫,常清念立馬開口打斷,眼風都不曾掃向虛岸,隻朝周玹福身道:
“臣女習道日短,論通曉道法玄妙,遠不及虛岸道長。
未免耽擱長姐病情,此番還是請虛岸道長代勞更為妥當。
”
常清念語氣誠懇,神情恭謹,仿佛當真是一心為皇後着想。
皇後冷冷瞥了常清念一眼,聞言沒多猶豫,當即颔首應允。
讓常清念來畫止血符箓,皇後确然不放心。
宮中之人皆不懂這些,焉知那狐媚子不會趁機使壞,畫符暗中咒她?
周玹雖不知其中彎彎繞繞,但他本就不會駁常清念所請,便對虛岸說道:
“既如此,那便有勞虛岸道長了。
”
“陛下言重了。
”
見帝後皆如此說,虛岸連稱不敢,隻得拱手應承下來。
随後,又面露難色道:
“隻是此番進宮匆忙,貧道未曾備下朱砂與黃紙——”
常清念朝身旁的承琴使了個眼色,承琴立馬會意,上前福身道:
“此事無需擔憂。
一應辟邪祈福所用之物,女冠當日皆曾帶入宮中。
虛岸道長随奴婢移步東圍房便是。
”
-
是夜,常清念本該留在椒房殿中侍疾,可皇後嫌常清念礙眼,便尋了個由頭将她打發回偏殿。
常清念樂得清閑,回房後卻不曾安眠,隻靜坐在西窗下,等着聽皇後那邊傳來動靜——
今日畫符箓所用的黃紙,并非是用尋常樹皮草根制成,而是研碎的丹參根莖。
煮藥時伴着沸燒翻騰的水氣,有活血奇效的丹參碎末便會悄無聲息地化入藥湯中。
皇後心心念念的止血符,這下可真成了催命符。
天剛破曉時,一聲凄厲的尖叫陡然劃破鳳儀宮上空,驚起幾隻栖息在樹梢的鳥雀,撲簌簌地飛向泛着蟹殼青的天穹。
守夜宮女跌跌撞撞地從寝殿內跑出來,手上、袖上都沾染着觸目驚心的鮮紅,臉色更是慘白如紙。
“血……血……”
那宮女雙目圓睜,顯然是被吓破了膽,語不成句,隻不停重複着這一個字。
宮人們在睡夢中被吵醒,匆匆披衣趕來,見狀皆是一臉驚恐,連忙簇擁而上。
“出了好多血……皇後娘娘……”
小宮女語無倫次地喊着,雙腿一軟,竟是直接癱倒在地。
正當此時,趙嬷嬷也神情慌張地從殿內出來,一面推搡衆人,一面尖聲叫道:
“快去請太醫!快去!”
鳳儀宮夜開宮門去請太醫的事,很快便驚動了衆人。
各宮嫔妃聽聞皇後突發急症,皆不敢耽擱,紛紛帶着宮人趕來侍疾。
靜谧的夜徹底終結,一時間,鳳儀宮外竟是阖宮齊聚,人頭攢動。
周玹進去看罷皇後,又将吳院判叫出來問話。
甫一出門,卻見常清念立在一衆宮妃中,正可憐無措地望向他。
周玹腳步微頓,怕常清念在那邊受排揎,便命崔福去将常清念喚了過來。
“皇後究竟如何了?”
周玹負手立于廊下,壓低聲音問道。
吳院判方才診畢脈,此刻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顫巍巍地跪倒在地,徐徐道出噩耗:
“啓禀陛下,皇後娘娘此次乃是舊疾複發,且來勢洶洶,已有血山崩之兆。
”
“微臣已為皇後娘娘施針煎藥,若服藥後出血稍止,則可有望,不然恐怕……”
後面的話,吳院判沒敢再說下去,可誰人聽不出他話中之意?
話音剛落,常清念小臉煞白,兩行清淚頓時順着臉龐淌落下來,單薄身子在風中搖晃不止。
落在外人眼裏,真真是姐妹情深,感人心腸。
“長姐白日裏還好端端的,怎會突然病得如此厲害?”
常清念攥着帕子哽咽,仿佛不願相信短短半日之中,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