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神龛》進入徘徊不前的停滞期。
因為女主角演不好了。
她從那天起就開始失眠,頭發一把一把地掉,有時化妝師給她上妝,粉都進不去,糊在表面,像一塊面皮,她像被糊的紙人一樣毫無靈氣地坐着,注視自己發白的嘴唇邊緣。
瞻前顧後的焦慮對于她的影響遠比想象中更大,連造型師将她的頭發捋下來,随口說一句:“以前發繩都繞兩圈,現在得三圈兒了,如果緊你跟我說哦。
”
阮阮下意識都是道歉:“對不起。
”
“啊?”造型師用梳子拆發尾。
阮阮抿唇,胸口劇烈地起伏。
她的道歉很莫名其妙,也許是擔心道具不一緻,穿幫不連戲,可這部劇是按時間順序拍的,不會有這個問題,并且,觀衆也不會看得那麽細。
可她開始在每一個自己可能影響的小細節裏較真,在周圍每個人的目光和神情裏較勁。
命運的筆法總是很荒謬,天差地別的阮阮陷入了施然青少年時期的境地,她對人的情緒逐漸混亂,看不清身邊人的态度。
總覺得所有人都不喜歡自己,總覺得,他們也會在某個時間,蹲在漆黑的草叢,一邊吸煙一邊說她不好。
她沒有辦法再從“讨好”裏汲取養分,因此她的社交體系也塌了,以前什麽都是“好好好”“對對對”“沒關系”,現在挑挑揀揀,不知道該用哪一句。
最無措的是,她很慚愧,難以面對辛晨。
她能瞥見每次辛晨督場時頻繁看時間的樣子,現在的人都習慣拿手機,可辛晨喜歡戴表,她看時間的時候眼神睥着,手腕稍稍頂起來,像小時候監考的老師,壓迫感不言自明。
越是擔心劇組進度,她越是演不好,耳朵紅紅地看劇本,鐘意不想給她壓力,在旁邊吃橘子。
她想起了施然。
晚上躲在被窩裏給施然打電話,仍然是故作輕松的語氣:“什麽時候來探班呀?”
希望像火苗。
施然松松軟軟地笑,仍然是說,還不行。
火苗滅了,被窩裏又沒有養分了,憋得她難受。
她也不敢說請假,不敢去找施然,好幾場重頭戲都被擱置了,如果這個時候跑掉,劇組應該會很生氣。
在休息帳篷裏吃飯時,吳玫給她帶來消息,說,鐘意的檔期不夠了,她經紀人專程飛來豎城,跟辛晨協商。
阮阮吃不下飯了,所有人都沒對她說什麽,可好像有源源不斷的氣體充斥在她的胸腔,呼吸都脹得難受。
她開始自我懷疑,人生而有序,她的命運就是被遺棄,被遺忘,如果非要站在人的眼睛底下,根本承載不起凝視的重量。
身上又開始癢起來,耳朵後面特別癢,她時常在拍戲時控制不住想撓,如果不撓,它會很紅,紅到影響畫面。
她聽見攝影師跟導演說:“我隻能這麽拍,回頭你改一下定妝,讓造型組多給她做遮耳朵的發型,如果非要露出來,就隻能後期p。
”
阮阮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它不聽話,進退兩難。
後期是按分鐘收費的,她不能讓劇組增加這筆開銷,也不想讓妝造組再來改妝造。
第二周,她在等夜戲時趴在沙發上睡着了,夢見有營銷號貼出來了阮棟梁的聊天記錄,說她弟弟親口爆料她被包養;眼皮子一顫,又是視頻平臺上有人拉着她大伯做直播,說她媽媽跟人跑了的事情;唇線一動,辛晨說視頻平臺要給這部劇降級,因為招商情況不太好;最後是施然。
她夢見了施然,她拿下了國際導演的驚天巨餅,整個熱搜都在狂歡。
阮阮醒來時,眼睑下有空洞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