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二層中央的圓形燈芯絨沙發上,看看展示室内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又看看自己身邊滿臉笑意的韓易,小如有點發懵。
高級定制……什麼情況?
徐憶如對奢侈品并不陌生,事實上,還沒滿一周歲,她就用上了人生第一件奢侈品。
愛馬仕的卡布裡奧爾嬰兒睡衣套裝。
給媽媽的凱利包做配貨的諸多小玩意之一。
家境優渥,從小也有意被精心富養。
徐憶如的國中時光在南投私立普台高級中學度過,那是全寶島最具知名度的佛教私立學校之一,學校的創辦人,是來自蜀川省營川縣的惟覺大和尚。
“教理、福德、禅定”三環一體的僧伽教育理念,是南投私立普台高級中學的核心精神。
因此,在學校裡,嚴禁出現任何會讓學生産生攀比與物欲之心的物什。
但即便如此,家裡也給徐憶如在看不到的地方準備了難以計數的奢侈品。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連她床位上的遮光簾,都是由諾悠翩雅的羊絨織造。
徐家父母希望通過提供全方位的寬裕條件,使徐憶如早早獲得物質上的充分滿足,讓她不至于在成年後,因為對奢華生活的追求而做出什麼不光彩的傻事。
這是絕大多數生養女兒的富人家庭,極為一緻的培育觀念。
哪家小子想買兩件奢侈品就把我女兒勾到手了,那實在是天方夜譚。
父母的苦心沒有白費,徐憶如生長到現在,在物質方面沒有任何憂慮之處,也順理成章地蛻變成了一個不以物喜的大家閨秀。
在南加州大學,無數富家闊少想要用金錢打動她,徐憶如連推托的說辭都欠奉,呈至面前的禮物一律拒絕。
畢竟,哪怕是就讀USC的信托基金寶貝,又能有多少真正随意支配的财富?買的東西,無非就是愛馬仕的包、馬諾洛-伯拉尼克的鞋、梵克雅寶的項鍊,來來回回就是這麼幾個牌子,幾種東西。
小如一衣櫃都是,需要收你們的嗎?
即使前兩天看到韓易的法拉利,徐憶如也沒有絲毫觸動,她驚訝的,隻不過是摯友的突然暴富而已。
可現在,即使是心如止水的徐憶如,也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波瀾。
徐憶如不是沒有買過高級定制的東西,2013年,為她慶祝18歲成人禮的媽媽,就在巴黎蒙田大街的迪奧為她買下了一款價值6000歐元的2013秋冬高定系列黑色無袖大衣。
但那是高定系列發布後,挂在門店裡的成品而已。
說到底,跟真正的成衣系列也沒什麼區别。
現在,正在為她服務的,可是香奈兒定制服務部門的總監,高級定制界毋庸置疑的權勢人物,丹麥時尚界的驕傲,西格莉德-迪勒龐。
“易易,這也太誇張了吧。
”偷瞄了一眼正在試衣架前挑選模闆的西格莉德-迪勒龐,徐憶如用指尖碰了碰韓易的手背,悄聲道,“這是随便逛逛喔?這不是三堂會審嗎?”
“我也不知道是這個陣仗。
”韓易喝了一口加冰加檸檬的可樂,搖搖頭,“我想給你挑個禮物,打電話向奧利維亞詢問建議,她跟我提到了這件事,我覺得挺好的,就讓她定下來了。
”
“天呐。
”徐憶如咬咬下唇,看這形勢,不至少訂做一件,今天是不好意思離開了。
小如悄悄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Scottrade,準備取點現金出來。
“你幹嘛?”韓易敏銳地識别出了股票交易軟件的Logo,他按下徐憶如的手,瞪大了眼睛,“說好我請客啊。
”
“很貴的。
”徐憶如弱弱地回應道。
“能有多貴?”
“别的我不知道,那一件,至少十萬美元。
”
徐憶如用眼神示意韓易,看向臨時展示室靠盡頭依牆擺放的那一套概念禮服,由一席鑲上金邊的白色薄紗披風和一件香槟金色長裙組成。
複雜的織造工藝、華麗繁複的花紋、看上去就極為昂貴的絲綢與流蘇質地,還有明顯是由手工縫制的不規則亮片,都淋漓盡緻地展示出它那絕對不會少于五百工時的打磨時間。
作為男性的韓易不清楚高級定制的概念,但徐憶如對此可并不陌生。
法語HauteCouture,直譯過來,便是高級定制服裝之意。
雖然這一概念肇始于巴黎,一直以來也被稱為法國當代文化的瑰寶,但事實上,第一位向時尚界引入定制時裝概念的,是來自英國的女裝設計師,查爾斯-弗雷德裡克-沃斯。
1858年,沃斯在巴黎創立了第一家高級定制工作室,專門為歐洲大陸的上流階層提供服裝服務。
“時尚設計師”一詞,就是沃斯的發明,為本來樸實無華的服裝制造行業,套上了一層藝術的光環。
1868年,在野蠻生長了十年後,巴黎遍地開花的高級時裝屋聯合起來,成立了法國高級時裝公會,為高級定制行業制定統一标準。
1921年,時裝保護協會成立,旨在保護高級定制時裝為頂級人群創造的服裝藝術不被剽竊抄襲。
每一件定制時裝出爐後,都會由模特穿上拍照注冊,以留下版權保護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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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高級時尚行業蓬勃發展,時至今日,已經成為了法國對全世界最強勢的文化輸出産品之一。
坐落于巴黎的法國高級時裝公會,牢牢把控着對高級時尚的定義權。
公會規定,任何一個時尚品牌都可以為客戶定制成衣,即“Couture”,但如果一個品牌的定制服裝線想要被認定為是“HauteCouture”,則必須同時滿足以下三個條件:
1,設計必須為私人客戶獨家定制,試衣次數要在一次以上。
2,必須在巴黎有一間雇傭至少十五位全職員工的Atelier,即手工工作室。
3,春夏季和秋冬季,必須向巴黎媒體展示至少三十五件定制時裝,日裝與晚裝都包含在内。
由于嚴苛的條件限制,全世界範圍内的奢侈品牌如砂礫般不可計數,但被賦予GrandCouturiers,即大時裝師頭銜,能正式使用高級定制稱号的,隻有區區十六家而已。
包括法國本土品牌香奈兒、克裡斯蒂安-迪奧、亞曆山大-沃捷、馬吉拉、紀梵希、讓-保羅-高缇耶,還有在巴黎設有工作室的異國品牌,比如來自意大利的詹巴蒂斯塔-瓦利和艾爾薩-斯基亞帕雷利。
除了十六個正式會員外,法國高級時裝公會還會邀請他們認為有潛力的服裝品牌成為客座會員。
如果客座會員連續四個時裝季被邀請參加法國高定時裝周,就有機會晉升為正式會員。
像近年來在全球範圍内頗受歡迎的黎巴嫩品牌祖海-慕拉,就正在為獲得正式會員的身份而努力着。
客座會員不能使用HauteCouture的标識,隻能稱自己是Couture,沒人敢自己随意修改。
誰要是有僭越之舉,隻會成為整個時尚工業的笑柄。
随着全球化時代的到來,為了進一步擴充自身的影響力,公會還吸納了八家在巴黎城之外設有高級時裝工作室的品牌,包括北非Tunisia的阿萊娅、黎巴嫩的艾利-薩博,還有意大利的華倫天奴、阿瑪尼、芬迪和範思哲,作為公會的國際會員,又稱通信會員或者準會員。
但歸根究底,在排外的法國時尚界,這些品牌都難以得到真正的認可。
要知道,公會的眼高于頂可不光是針對于外國品牌。
2013年,紀梵希就因為沒有達到審核标準,被踢出正式會員隊伍,引發軒然大波。
真正能數十年如一日坐穩高定席位的品牌,迪奧算一個、巴爾曼算一個,香奈兒算一個。
而在這其中,香奈兒又是當之無愧的頭号玩家。
為了維持高定界老大的地位,世紀之初,香奈兒接連買下刺繡大師勒薩吉、羽毛專家勒瑪麗、頂尖鞋品馬薩羅、金飾名匠古森斯、定制珠寶品牌迪路、女帽制造商米歇爾屋,以及布花供應商吉耶等七家巴黎最受尊敬的手工工作室,保證香奈兒高定系列的不可複制性。
幾乎每個季度,香奈兒都能在高定時裝周上展出超過一百件定制時裝,這在高定時裝界是一個其他品牌難以企及的天文數字。
要知道,雖然聲名顯赫,但高級定制的服務客群卻極難擴充,即使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第十個年頭,全世界真正能經常購買高定産品的消費者,不過四千人而已。
這四千人,就像是浪漫主義時期在宮廷和私人宅邸裡奉養音樂家的貴族,用他們深不可測的财富積累,為新世紀最尖端的時尚藝術提供養分。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上并不是隻有這麼四千人有購買高定時裝的能力。
一部分富人對高級定制不感興趣,他們更信賴自己長年合作的私人裁縫。
而另一部分富人,則過了用這種東西裝扮自己的階段。
如果你是沃倫-巴菲特,連愛喝櫻桃味可樂這件事都能成為其他人争相效仿的風尚,還有什麼必要往自己身上套定制的衣服呢?
你的一切都是獨一無二的。
但隻買過一件大衣的徐憶如,不算是這四千人的一員,更不是沃倫-巴菲特。
即使家境富裕充盈,她離這個階層,依然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
可今時今日,高定時裝界永恒的霸主香奈兒,竟然派出了他們定制時裝部的總監,為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徐憶如量體裁衣。
“十萬啊。
”韓易歪歪腦袋,“那就隻買四件好了。
”
“真是業障深重啊你……對了,他們怎麼會在洛杉矶的?”徐憶如無奈地瞥了一眼摯友,沒有繼續接他的話茬,轉而提出一直藏在心中的疑問,香奈兒的門店到處都是,但香奈兒的高級定制屋,永遠隻會在巴黎。
有購買能力的四千人,不缺一架飛往歐陸的私人專機。
“據說是香奈兒三到五年一次的高定巡回展,奧利維亞是這麼說的。
”韓易回憶了一下,答道,“一月底香奈兒在巴黎做完高定時裝周之後,就開始了巡回展。
先是在倫敦,然後是紐約,随後趁着奧斯卡周,到洛杉矶來幫明星試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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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結束之後,他們就會去亞洲了。
魔都、帝都,然後是東京。
”韓易指了指朝他們走來的迪勒龐,“沒記錯的話,你是她在洛杉矶倒數第二個客戶。
”
“迪勒龐女士,很高興見到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