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酒館生意很好,老闆讓夥計們把門打開,燭光與壁爐交相輝映,幾乎把牆壁上的酒瓶畫映亮了。
金發的婦人端坐在櫃台後面,她今天沒有打毛線,反而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招呼着頻頻點菜舉杯的傭兵與鎮民。
酒館的面積挺大,正中央好幾張大圓桌,桌邊湊滿了喝酒的傭兵,一桶一桶的麥酒被擡出去,酒沫混雜着唾沫星子,被燭光映得透亮。
他們肆無忌憚地議論,讨論聲連櫃台邊的婦人都能聽到:
“好家夥,麥酒免費,威廉啥時候這麼大方過!”
“别太得意,說不準今晚你就把酒錢輸回來了!”
“狗屎!誰這麼咒我?給我喝!喝完這桶再上!”
高個頭的女孩兒幾乎來不及幫忙點單,她招呼了另一個年齡更小的姑娘幫忙,然後忙不疊穿梭在圓桌與方桌之間。
她快步幫一位鎮民點完單,瞄過傭兵們拍上桌面的武器,臉色有些畏懼,忍不住抽空去問櫃台後的婦人:
“媽媽,父親在哪兒呢?”
金發婦人歎了口氣,她的五官秀美,眼角卻全是細紋,不笑的時候也很明顯:“别管你父親的事情,他今晚應該不會出來招待了。
”
高個子女孩兒撇了撇嘴:“他自己高興,就唱歌似的說一句白送,這下好了,人來得不少,都隻喝白送的麥酒,等這些傭兵發起酒瘋——”
“瑪麗!”金發婦人嚴厲地喝止她繼續發牢騷,又四下張望着,确定沒有傭兵聽到這些,“他們喝醉了會自己睡着的,你喊上漢斯,多擡幾桶麥酒送過去,再等上一會兒,我們就關上小門睡覺去,他們發酒瘋也吵不着我們。
”
酒館的大門很少上鎖,畢竟沒多少人敢惹老闆威廉,傭兵都把這兒當免費的過夜旅館。
一到酒館該關門的時候,值錢的東西都會收進櫃台後面的鐵質小門内,無論哪個傭兵發酒瘋,都頂多拆掉酒館外面那一塊兒。
金發婦人歎了口氣,又想起酒館的老闆,威廉是個油滑心狠的商人。
瑪麗怎麼會問起她的父親?這會兒的威廉估計早把自己的三個孩子忘到腦後去了,正陪着鎮上的教士尋歡作樂呢。
作為妻子,酒館的老闆娘無疑十分了解自己的丈夫——
純金的骰子邦當落下,威廉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賭桌上,他摸着自己嘴唇上的兩柄小胡子,每當他特别得意的時候,總會先捋兩遍胡子。
不遠處的教士很懂行,沖着威廉擠擠眼睛就走了。
威廉坐擁鎮上唯一一家酒館,人脈又四通八達,所以從來不缺錢,更加不缺女人,傭兵裡流傳着一句話,叫“威廉的胡子隻在女人面前翹”,這家夥靠着甜言蜜語和出手大方對付女人,實在是個情場好手。
雖然這位突如其來的訪客披着長長的鬥篷,遮住了臉,但身形纖瘦,分明又是個女人!教士晃晃腦袋,打算回地窖拿些葡萄酒,好不容易找準這位有錢人心情好的時機,他可得多喝點。
況且……教士晃晃教袍,丁零當啷的金币碰撞聲悅耳極了,他嘿嘿笑起來,夜晚的玩法還沒開始呢,又有什麼可心急的呢?
眼看教士離開,威廉吹着口哨,輕佻地去摘面前女人的鬥篷帽:“哎呀!勞拉,我們倆鎮上好久沒見面了,麥克最近有沒有對你動粗?那個蠢貨東西,小寶貝兒,你看起來可真憔悴呀。
”
勞拉偏過頭,自己主動摘下鬥篷帽,她眼睛微微紅腫,睫毛濕漉漉的,看起來像剛剛哭過:“謝謝你的關心,威廉,羅麗絲到底有沒有殺人?”
“诶呀——你可太狠心了,勞拉,我替你這麼熱心地招待麥克,多少好酒進了那蠢貨的肚子,你竟然一點兒也不關心我,開口就問别人的事兒。
”酒館的老闆故作可惜地歎息,“羅麗絲……多可惜啊,我記得我老爹還照顧過她呢,誰能想到她居然會殺人?我也想不到呀,可是殺人就是犯罪,就得送去關進監獄,是不是?”
勞拉的睫毛一顫,她擡起眼睛專注地盯着威廉:“羅麗絲不會殺人……你為什麼這麼積極找人作證,急着把她關進監獄呢?”
“鬧什麼脾氣呢,小勞拉。
”威廉笑吟吟地捋了一把胡子,看待眼前女人的目光越發下流,“怎麼,你要拉攏我?讓我替你解決這件麻煩事兒?這可不是開玩笑呀,這是包庇殺人犯,我要怎麼對其他人解釋?”
“我知道你,威廉,我們從小就挨着長大!”不知想到什麼,勞拉這回鼓足了勇氣,聲音都高起來了,“小時候,你用水管沖我欺負人,大了一點兒,你又說什麼求婚羞辱我,現在我結了婚,你還教唆麥克喝酒……你總盯着人家手裡的金币,說吧,你這次又要什麼籌碼才能放了羅麗絲?”
“我?教唆你丈夫喝酒,回去揍你?”威廉的笑容冷淡下去,但他依舊在笑,那口白森森的牙齒早咬緊了,像一頭饑餓的狼,“麥克那個廢物,是他自己愛喝酒,我能做什麼?對付他都用不着頭腦,隻需要說一句‘夥計,辛苦啦,我知道你太累了,多來幾杯吧?’,是他自己聽話!怎麼啦?他不聽你的話呀?”
勞拉哽住了,她晶亮的眼睛睜得溜圓,卻做不出有力的反駁:“…我在問你羅麗絲的事情。
”
“那又怎麼了?誰讓她是最後一個從森林裡回來的人?渾身長滿嘴巴也說不清嫌疑呀。
”威廉抛起骰子,那道流動的純金色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勞拉,你說得對,我就是愛錢,我從小就是鎮上最有頭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