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
年初五那日,陸陸續續有遊人歸港,香港機場的轟鳴聲從早上持續到晚上。
直到時針第二次劃過12這個數字,一架灣流披着至深的夜色悄然落地。
虞寶意在機上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她坐慣了,但同行組員第一次搭乘私人飛機,七八個小時的航程,幾乎都瞪大了眼,記錄這個從未親歷過的場景與時刻。
起飛點在西亞某國,可臨了碰到檢測故障,一延誤,有人便加急連夜申請了航線,迫不及待接她回港。
虞寶意一開始是拒絕的,既然延誤了,那多等一會也無妨。
而且她很享受現在和同事的相處狀态,不想因為某個身份的轉換而改變,待在香港已經受夠了。
可霍邵澎隻在電話裏告訴她,要麽他親自來接,要麽飛機到了,她乖乖上去。
在她的判斷準則中,霍邵澎是比私人飛機更奢侈,更引人注目,更容易讓別人戴上有色眼鏡看她的“東西”。
所以她選擇乖乖上去。
轉機的流程也省了,踩着大年初五的尾巴,終于還是回到了家。
既然錯過除夕和春節,有人選擇待在香港當作旅遊,有人還是等待明日從香港出發歸家的飛機。
一一安頓完她們,跟了一路的虞景倫,快兩點鐘,才看到自己的妹妹從酒店出來。
更深夜闌時分,連待在将繁華形容到極緻的城市,身體也會有種模糊的遲鈍感。
虞寶意攏緊大衣,将圍脖往嘴唇上提了提擋風,快步到副駕駛邊上,拉開車門,眼神順勢擡起,醒目地一頓。
“Terrance?”她始料未及地接觸到霍邵澎的視線,又錯愕往主駕上一望。
虞景倫笑得明目張膽,側着頭說:“你不舍得讓人熬夜來接,就舍得讓你哥過來?”
“你大過年的又沒什麽事。
”虞寶意更是理直氣壯與他鬥嘴,“跟Terrance比?”
“去去去,你倆坐後面去。
”
還沒發過言的霍邵澎欠身下車時,分外自然地攬住虞寶意的肩為她擋風,看得旁邊親哥哥的笑容變得莫名欣慰。
虞寶意還在奇怪地嘀咕:“你們什麽時候關系變這麽熟了?”
都坐上車後,霍邵澎邊理她圍脖,低聲邊說:“偶爾會約出來喝茶。
”
“他是你男朋友,我們關系不熟,你不應該反思下嗎?”虞景倫踩油門還不忘擠兌妹妹,“要不是之前有個局碰到Terrance,托你的福,我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能講上第一句話。
”
“嗯,這方面,你是該反省下自己。
”
霍邵澎停下動作,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眼,定睛看她。
兩人一唱一和,誓要把這份熟講得無可指摘。
虞景倫緊接着說,“旬星在準備下半年上市的事情,你作為太子女,一點都不關心就算了,還不主動引薦自己經驗人脈都那麽豐富的男朋友給我認識,說得過去嗎?”
“上市按流程走不就好了。
”虞寶意對這方面一竅不通,故也不敢過多評價,“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誰,你不會問啊?”
“你看看你看看,倒打一靶無法無天!”
“不行你下車,我自己開。
”
兩兄妹吵吵鬧鬧就是一路,第三人在場,霍邵澎話更少了些,偶爾虞寶意被嗆得氣急,也會忍不住垂首輕笑。
到地方後,霍邵澎的車泊在不遠處,似早有預謀。
虞景倫單手搭着方向盤回頭,說:“Terrance,今晚這人你可帶不走,距Daddy好挂住距啊。
(她爸爸很想念她)”
“誰說我要跟他走了?”
虞寶意嗆回一句,反手拽着人便下車,虞景倫則自覺駛遠找停車位。
更深夜靜,兩人間的距離被一陣陣清寒的夜風填滿,而緊握的手正互相傳遞溫度,成為廣袤寒夜中的唯一熱源,令人不舍松開。
若仔細感受,能觸到對方脈搏微弱的隐動。
“你們霍家的過年利是這麽闊綽,倒像砸錢讓我離開你一樣。
”
那晚過後,第二天醒來,虞寶意看着自己的銀行卡餘額陷入沉思。
盡管霍邵澎解釋了哪封利是屬于誰,她拿着還是略顯燙手,不過當下沒掃興,而是忍到了回來才說。
霍邵澎拉着她往前走了半步,“如果是這樣,他們加起來給你多少,我多給一倍。
”
“你再說,我可要見錢眼開了。
”
“我求之不得。
”
多往前的半步,下一秒便昭顯了作用,多一分都不舍得掩藏。
“求之不得”話音剛起,霍邵澎即将人擁入懷中,似來自手上唯一的單薄熱源化開成溫泉,緩慢浸沒了她的全身。
“小意,我也好想你。
”
溫泉漫到了心髒,虞寶意沒說話。
她想,霍邵澎知道她會回答什麽。
“明天跟我走?”
她臉貼在他胸前,唇角往上勾了勾,說:“好,明天一定跟你走。
”
她願意跟他走。
但始終不能是今天,可也不再沒有來日。
所以是明天。
-
年後正式開拍,時間緊迫,虞寶意隻給自己放了兩天假。
所以第二日還沒和家人飲完早茶,就偷溜出去上了霍邵澎等在茶樓底下的車。
她說跟他走,但香港就那麽點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其實去哪裏都行,隻要是跟他。
但當虞寶意登上港口一臺小型遊艇,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這是去哪裏?”
出海?
大冬天的,也很少富人會到海上玩了。
霍邵澎不會開遊艇,所以船上還有一名曬得皮膚焦黃的掌舵手,寒風凜冽,他僅着一件白色老頭衫,花褲衩,踩着人字拖,在大老闆面前也好不松弛惬意。
“去哪?”舵手聲音洪亮,“虞小姐一會就知道了。
”
語罷,白色遊艇在海面拖出一道弧線形的波紋,沸騰般的水浪,映出中環的高樓錯立,鱗次栉比。
大年初六的太陽光穿不過冬日的冷霧,整座島嶼白蒙蒙的,唯他們的遊艇乘風破浪,像大船上那面展開的白帆,迎風獵獵作響。
最後,遊艇停在了南丫島的港口——索罟灣。
“南丫島?”虞寶意的驚喜之色毫不遮掩。
霍邵澎牽着她的手小心下船,語氣含有種奇怪又隐忍的笑意,“還記得?”
“當然記得!”她忘了問霍邵澎此行的目的地,按照從前和梁思雪來此的習慣,走上一條往上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