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說完啦。
”
虞寶意拿勺子拌勻了沙拉醬,随意舀了一口進嘴裏。
他們坐在一家輕食店的露臺外,晌午微風柔和地吹過,給潔白的牆壁吹上茂盛的樹影,搖曳着。
聽她講完前天天行發生的事,霍邵澎沒做任何表态,面前屬于他的那份菜品完整,也沒有動過。
“這下真的從頭開始了。
”虞寶意口吻自嘲,但表情卻不是那麽一回事,“現在滿打滿算,加上我,公司也就——六個人?”
她又舀進半勺沙拉,腮邊鼓出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圓,“霍生,六個人的公司是什麽概念?”
“過家家。
”
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擊她的信心。
虞寶意當初提出異議,“什麽過家家?旬星當年隻有我daddy和叔叔兩個人,不還是好好的活到現在了?”
霍邵澎還是第一次聽她主動提起家裏的事。
他對旬星不感興趣,但想多留下她神色飛揚的幾刻種,故而追問了兩句。
沒什麽不能說的。
虞寶意對旬星的發展時間線爛熟于心,虞海和那一張張遠赴南非的機票、疫苗證明,對應的,皆是她一個個守望爸爸平安歸家的夜晚。
說到一半,虞寶意午飯吃完,霍邵澎也該去機場了。
他理所應當地邀請虞寶意送他一程,将剩下的故事說完。
接下來一周,他要先回港,再去歐洲大陸一趟,為期九天。
受人為因素影響,南城的項目不得已要擱置半個月,剛好能供他離開。
其實他離開多久都無所謂。
那些愚昧固執的手藝人,守着一方井底望天,他有的是辦法斷掉他們最後一絲念想,乃至後繼無人。
不過該項目投入較大,加之他拿着爺爺這塊免死金牌待在內地,霍啓裕很難指摘他什麽,圖個清靜也不錯。
大概離機場還有二十分鐘的車程,虞寶意終于倒完了。
其實常常是霍邵澎問幾句,她答一會再講,時間就這樣默默消磨掉。
回過神時,才驚覺身後有那麽長一段路。
偶爾虞寶意也會恍惚。
和霍邵澎在一起時的時間似乎變得越來越快。
她大概記得這種感覺。
像中學時上體育課和數學課的區別,前者有來自快樂的魔法,時間總如乘了加速機器飛逝。
那會不會同他在一起的三個月,尚未來臨,包括已經度過的,已經悄悄被施上這種魔法?
彼時她回頭,也會發現一條長長的,寂靜的路。
明明到處是兩個人的記憶,終點又隻剩下她一個人的。
虞寶意從隐約的悵然中抽身,問起被她抛之腦後許久的正事,“霍生,那些照片你可以處理一下嗎?”
她思來想去,實在沒有好辦法,又不可能黑進別人的手機電腦,隻能拜托拜托神通廣大的霍家少爺。
這種事情開口,虞寶意就沒有任何負擔,畢竟也事關他的名聲。
霍邵澎側目,盯着她望了好一會,“可以。
”
“給你添麻煩了。
”虞寶意說,“對不起。
”
他沒回應。
這句過分客套,沒有回應的必要。
霍邵澎叫她:“寶意。
”
“什麽?”
虞寶意跟着那聲喚擡臉。
一雙眼睛像散去了所有迷障的另一個空間,看着它,會讓人渴望用她的眼睛來視物,好似會看得更加真切、清醒。
是嗎?
“昨天,為什麽不告訴我?”
虞寶意神色明顯一凝,閃過短暫到難以捕捉的愕然與無措,臉上的神采飛揚頃刻如煙霧消散。
“左菱過來了,說完後,怕我不高興,就陪我待到了晚上。
”
“那也有機會和我說的,隻要你想。
”
她深吸一口氣,又勻速吐出,“我今天不是——”
“寶意。
”霍邵澎趕在她說無用且不中聽的理由以前截斷了她,“我想要的是‘第一時間’。
”
他篤定的語氣令虞寶意沒有任何反駁空間:“如果不是今天要離開,還有照片的事情需要我處理,你會瞞着我,直到我發現。
”
虞寶意翹了下唇,眼睫卻與之相反,慢慢垂落。
“如果事事要求助你,那現在,該是你給我開好一家公司,什麽都不用我準備和煩惱。
”
霍邵澎本想回答,如果你想。
可念及她先前所說,拒絕變成想要她哥哥包養的那種女人,便把這句話無聲咽了回去。
“和你說吧。
”虞寶意故作輕松地揚起音調,“昨晚左菱走後,我一個人什麽都不想說也不想做,躺在沙發上發呆了很久。
”
她隻用了一個很久。
隻有虞寶意知道,久到過了一夜,直到她看見南城微明的曙色,建築頂的尖角漸次染上泛白的天光。
一夜時間。
她什麽都沒想,又好像什麽都想到了。
可她未曾有一刻,完全接受了這個結果。
她是什麽很差勁的人嗎?
“可是……”安靜得不像以一百二十碼行進在高速上的車廂內,虞寶意的聲音輕得像被外面的風撞得七零八落,“這是她們的選擇,我隻能尊重。
”
“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我的時間不會為放棄我的人暫停。
”
正如她與沈景程,分得那般幹脆利落,中間固然有霍邵澎從中作梗的原因在。
但歸根結底,是沈景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