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984.獻禮號障礙重重
其中最主要的一點,是風帆船走新航線,對于未知的風向心中總是存着懼怕,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刮什麽風,就像是在一條陌生的路上走着,既沒有地圖,也不知道車子會把自己帶去哪裏,就算是最大膽的賭徒,面對這樣險惡的賭局,也難免掌中沁汗,很多人都認為,如果沒有聘請到經驗老道的新世界洋番船長做向導,買地是絕不會派出船隊的。
這樣一來,新大陸的東面,恐怕就還是歐羅巴各國的自留地了。
這就是風動力船的局限性了,別看這蒸汽動力船是完全的新東西,而且理論來說,數十年內很難落地,但買地這裏從來沒有任何人質疑如今的船長紛紛進行試造實驗的現象,機械動力船,或者說‘主動動力船’,本來就像是航行界的高産稻種,航海家怎麽癡狂地去追逐都是可以理解的。
外行人還會有條有理地分析着機械動力船的利弊,但在行內人看來,這根本都不值得多費唇舌——機械動力船就是好,就是未來的發展方向!
不說別的,就說昨晚,逆風有中級浪,風帆船在晚上不敢走了,不是怕翻船,是怕觸礁擱淺,隻能抛錨等待,但獻禮號呢?鍋爐燒着,輪子轉着,速度雖然慢,一小時也就兩公裏左右,而且從燒煤的角度來講,這兩公裏的路費還很貴,或許還真不如抛錨,但再慢它也是穩穩當當地走着呀,這不是,後發先至,一晚上的功夫,回船塢修整過的獻禮號,重新出發,這不就把比他們先出發了兩個時辰左右的客船給抛在後頭了?
當然,這樣的領先可能是暫時的,如果今日是順風,客船或許還會把他們追上,但動力輪船的好處在于,行進和後退,主動權完全在于自己。
雖然慢,但很穩當,除非鍋爐熄火,或者機械出問題,否則它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停,都是船組自己的決定,就這種掌控感,都讓船組對這艘明輪船相當的喜愛了,并且,比起外人來說,他們也更加看好明輪船在近海短途客、貨運的表現,“尤其是那些風力條件複雜的地區,明輪船要比風帆船好!”
當然,這是不考慮煤價,不去想盈利前景這些事情了。
水手隻看航行的難易,船工也隻管船身的質量。
隻有總設計師和船廠會去想出廠價、返修率和航行成本這些問題,這也就難怪滿船水手盡是歡顏,就連多數技術員都在互相慶祝,慶幸着獻禮號在陌生海域平安度過了第一夜,而小錢的面色卻依然冷峻了:她肩上的壓力的确是最大的,畢竟,雖然‘車輪舸’的船圖,來自老底子造船作坊的敬獻,而用車輪舸的圖樣來造機械明輪船,也是廠子裏下的決定,看似她也隻是奉命行事。
但知情人卻是明白,這其中少不了小錢的穿針引線。
“怎麽樣,小錢,今早沒出什麽事吧!沒事?沒事就好,昨天真是吓死人了!好不容易,都臨出發了,忽然鍋爐直冒白煙——這還好是鍋爐的問題,要是船身出裂縫,那就全完了!咱們那,也別想着表彰什麽的,趁早各尋出路去吧!”
“可不是,返航那會兒,我連出路都想好了,大不了就去廠子裏燒鍋爐,別的不說,我老張燒鍋爐還是有點本事的!”
“哈哈哈!”
在大海上,日出誠然是一天最美麗的時刻,初升的朝陽,灑落在洗刷得一塵不染的甲闆上,新鮮的桐油反着熠熠的光輝,三三倆倆聚在一起說笑的船員,手裏都拿着大粽子,端着豆漿,光是這早餐就可以看出船組的不凡了:這是嘉興人來武林包的粽子,一看就知道下了實料,嬰兒手臂長大,裏頭的糯米油光水潤,浸透了醬油和豬油的芬芳,稍微咬開一角就可以看到裏頭的火腿、鮮肉和鹹蛋黃。
甚至于料太多了,糯米隻能算是配角,處處都是透了油出來,米粒是透明的,和市面上那些潔白如雪的粽子,完全是兩種食物了。
這樣一個粽子,在武林碼頭可以賣到二三十文一個,足夠一家人吃一頓體面的早飯了,卻被船廠買來作為獻禮號的早餐供應,可見獻禮號對武林船廠的意義——但這樣的飲食安排也并非是純粹為了款待船員的胃口,主要是因為,在這一次遠距離試航中,一旦船身出事,獻禮號的船員要做好跳船逃生的準備。
當然,船廠也派了快船跟随,但他們至少要在海裏堅持一段時間,可不能輕易被水流卷走了去。
是她查閱武林府志,找到這老作坊如今的傳承,又奔走聯系,讓他們翻閱祖祠,找到了被束之高閣,差點被拿去陪葬的車輪舸圖紙,而拍闆造機械明輪船的廠長,則是小錢的大伯父,雖然她隻是個技術員,隻負責一部分設計工作,總設計師還是從雞籠島造船一廠調動來的張總,但毫無疑問,獻禮號如果能平安抵達羊城港,小錢至少要占五分功勞——理所當然,如果獻禮號失敗了,在半路擱淺不能前行,在這艘船上壓了重本的武林船廠,自然也是損失慘重,到時候,錢廠長的前途蒙上陰影,小錢就算可以幸免,又怎能不有愧于心呢?
事實上,推動獻禮號項目上馬,在船廠內部也并非是祥和一片,質疑聲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很多人認為船廠的管理層有些不自量力——擺明了,造船廠還是以雞籠島為主,別的不說,他們那裏的船塢條件都比武林灣好得多,武林船廠,在規劃時就是以營造小型海船、運河河船為主,就沒人指望他們去突破蒸汽船舶的難關。
非得要出這個風頭,為的是什麽?你錢廠長想高升?花了大價錢造了蒸汽船,就算成功了,後續有訂單嗎?倘若沒有訂單跟上,不過是些虛熱鬧,廠長升走了,大家又回去造小船,還沒錢造新船塢,無法擴大生産,是不是你好大喜功的責任?
這還是獻禮號成功的說法,倘若沒有成功,那和拿錢往水裏砸沒有任何區別——新船隻試造就是如此,非重本,沒有國家支持基本無法持久,武林船廠資質有限,甚至無法申請太多造船實驗的補貼,就是這麽一錘子買賣。
廠裏有質疑的聲音再正常不過,甚至副廠長和錢廠長是拍了好幾次桌子的,在這樣的環境下,造出來的獻禮號,昨天準備出門遠航去羊城港時,甚至都沒敢搞什麽啓航儀式,就是怕萬一出了什麽纰漏,丢臉丢得大了,在有心人的鼓噪之下,廠裏的工人先就要鬧起來了!
因此,獻禮號的船組都是精挑細選的壯實年輕人,多有軍旅經驗,水性也是極佳,還要盡量地給他們吃飽,随時維持在體力充沛的狀态下,以應付一切意外。
用天界的語言來說,就是‘每頓熱量都要打出富裕量’,說白了就是要頂餓。
船上身手比較一般的也就是幾個技術員,他們身邊都是随時有水手跟着,逃生的時候可以幫把手——這種有過主持實驗型船隻試航經驗的技術人員,都是船廠最寶貴的資産,就算船出了問題,那還可以再造,以買地如今人才緊缺的情況來說,人要出事了,下回還能招到人才來負責這一攤子事的可能性卻幾乎沒有呢!
被衆人叫做小錢的技術員,很顯然就是這樣的寶貴人才,她年紀不算太大,大概剛是二十歲的樣子,生得很清瘦,手臂纖細,體型也小,一看就是個上好的修理工材料。
面容也十分冷峻,面對其餘船組成員的說笑,不過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的意思,衆人也早習慣了她的性子,把熱粽子遞給小錢,彼此還在談論着昨晚的航程,“大概半夜兩點多,那一陣浪大,我醒了一會,才又睡着的。
還好,還平穩,就是不知道航速能達到多少,逆風有浪,還在夜裏,風帆船基本就要抛錨下帆了。
”
“過三道灣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