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溫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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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小晴空上的今日熱點推送:适合冬天煲的湯,三種做法分享。
小晴空的圖标是一片童話般的蓬松的雲。
永遠柔軟,永遠輕飄飄的,懸浮于所有現實。
我想起去年冬季,我發過的熱度最高的一篇動态,是和黎鶴、樂樂一起做面包。
通過鏡頭定格、濾鏡包裝的生活,回頭再看像是被抹平了一切褶皺,連當事人都會忘記不愉快和瑣碎的細節,隻記得夢幻般的幸福、被修整過的“日常”。
真的有會很多女性喜歡看我發的內容,喜歡和我讨論如何照顧孩子、打理家務、燒飯做菜。
她們的喜歡往往延伸到現實生活中,不僅留言誇贊我和樂樂,還會寄東西給我們。
自從八月份,事情在網上發酵後到現在,她們中有許多人一直表示理解我、相信我。
她們說我是一個好爸爸,好男友,她們不會看走眼。
母親走過來,問我怎麽坐在這裏發呆,打斷了我腦海中渙散彌漫的一個個片段。
“今天去法院……不順利?”母親在我旁邊坐下,摸着我的手臂,我聞到她身上油煙和醬菜的氣味。
我記得她年輕的時候,身上并沒有這樣的味道。
“今天沒開庭,是去檢察院。
”我握住她的手,安撫她,“媽,沒事的,隻是問一些老問題。
”
“見到那個女的了嗎?”
“黎鶴?沒有。
我們不會見到的。
除了在法庭上,我們被禁止見面呀。
”
母親老了,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讓她驚惶。
幾個月前,久病卧床的父親因為跌下床鋪磕傷頭部沒有及時發現而去世——這對我們的家庭來說是種解脫。
然而母親好像心懷愧疚,總覺得是她照顧不夠周全的緣故。
她說自己好幾次夢到我父親,像老港片裏索命的鬼,面孔煞白,抓住她的腳踝,述數她對不起他的地方。
我說,媽,你從來沒有對不起他,沒有對不起這個家。
這樣說似乎能給她帶來很大安慰。
我在她因蒼老而變得渾濁的眼睛反光裏看到自己,看到自己臉上這雙與她相似的眼睛。
從前奶奶經常說我的眼睛像媽媽,漂亮。
漂亮但是太“花”太“水”,放在女人身上不好的,放在男人身上好。
我問奶奶這是什麽意思?
奶奶說:你招女孩子喜歡。
我有些害羞,又有些高興,并不真正理解奶奶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奶奶又說:你也要對女孩子好。
我自認做到了,沒有對哪個女人粗暴以待過。
學生時代,班級裏最受排擠的胖女孩,我也會幫她遞紙推門、發課本搬桌椅;收到情書和禮物,一定仔仔細細回複說明,認真收藏;路邊擺攤的阿婆支不起架子,我會上前幫忙;談戀愛時,我盡我的所能帶女朋友出去玩,給她買禮物、為她準備節日驚喜……
記得大學時有位女性朋友,有一次用開玩笑的語氣,抱怨我“怎麽對所有女的都那麽溫柔,看不出你到底喜歡誰”。
我想确實是這樣。
因為女人都是很可愛的。
因為女人有柔軟的頭發,馨香潔淨的皮膚,細膩熨帖的聲音。
因為女人的生活總是不容易,命運時常使她們流淚,令她們別無選擇。
因為——我從小就知道女人會比男人對我更友善,給我更多東西。
小時候和夥伴們一起到小賣部讨吃的,阿姨總會多給我一顆糖;過年過節到親戚家裏去,和弟弟一起闖了禍,我也不會挨罵。
上中學時,我一度很想要擁有一支鋼筆。
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麽風潮,許多同學都買了鋼筆而不用水筆,鋼筆成為一種“儀式”,一種品味。
拔開閃閃發光的金屬筆蓋,将筆尖伸入濃郁的墨水中,每一刻仿佛都意味着超脫于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活與幼稚的孩童遊戲。
放學後,我在學校門口的文具店裏徘徊,不斷把目光投向玻璃櫥櫃裏的鋼筆盒。
突然,一雙手大大咧咧拉開櫥櫃,從裏面抽出一隻鋼筆盒。
那是我們班裏的一位女同學。
她翻來覆去看那支鋼筆:“新進的款式真好看。
不過我前不久剛買了一支,怎麽辦呢……對了,吳明遠,你是不是還沒有買鋼筆?你別買了,我把之前那支給你用。
”
“我嗎?”
“不然呢?我都叫你的大名了,”她噗嗤笑了,塗着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