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觀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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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陳悅心。
我坐在石椅上,露水潮濕,冰涼的觸感透過大衣滲透進皮膚。
清晨的公園秋意沉沉。
風刮在臉上已有幹痛的感覺。
最近睡眠不好。
今天三點多就醒了。
醒來以後,我感覺自己像沉在噩夢裏。
我看着屋頂,我身邊的這個家是那麽狹窄、昏暗、寂靜,梁具福熟睡的呼吸聲令我煩躁到難以忍受。
我費力擡起身子,視野被隆起的腹部所阻擋。
我感到無法呼吸,隻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
天空顏色黯淡。
車子在街道上漫無目的行駛。
開到厭煩時,我在一座公園邊停車。
我發覺這裏距離我家也不過就幾個街區遠。
我現在身子重、手腳腫脹,總是開一會兒車就累了。
我走進公園。
走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我和梁具福剛搬到這邊不久的時候,來這裏散步過一兩次。
公園靠着河,對面就是吳明遠和黎鶴居住的小區福橋景苑。
我憑借直覺繼續朝前走,對照着河對面的一棟棟樓房,尋找吳明遠租住的房間。
腫脹的雙腳擠在鞋面裏,很快變得酸痛難忍。
我無法理解這雙曾經在學生時代帶我多次越過終點線的腳,是怎麽能孱弱到如今這個地步。
我走到不遠處的長椅邊坐下。
早晨的太陽一點點升起,開始有晨跑的人聲出現在公園,遙遠的地方傳來老年人晨練播放的太極拳音樂……
一雙雙跑步鞋從我面前經過,年輕而靈巧。
粉色,綠色,黃色,白色——
一雙與場景不太相融的黑皮鞋出現。
那雙女士黑皮鞋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陳檢?”
“啊,小呂?”
我擡起頭,看到呂依桐。
她背着帆布包,系着一條顏色鮮豔、孩子氣的動物圖案圍巾,那道藍色在黯淡的小徑與樹叢的陰影下,亮得像一抹摻雜閃粉的油彩。
原來她平時的打扮風格是這樣的。
清晨的光線朦胧,我感覺有點像在做一個迷迷糊糊的夢:“你住這附近?我記得你不是租在城東那邊……”
“我就是過來看看。
”
“過來看看?”
她走到我旁邊坐下:“昨天在朋友家。
她住蕩圩區。
”
“原來是這樣。
不過怎麽起得這麽早?我還以為你們年輕人不會失眠。
”我多少帶着點自嘲說道。
“悅心姐最近失眠嗎,我還以為懷孕會比較嗜睡。
”
“嗜睡是真的,但是睡不好也是真的。
”
天色還沒有完全亮透。
“朋友早上交班,而且還有訓練,起得早。
我就一起醒了。
”呂依桐活動着肩頸和腳踝,“聽說從公園這邊可以看到吳明遠黎鶴他們的房子,我坐地鐵剛好順路,過來看看。
”
“你對這個案件很上心。
”我感嘆道。
呂依桐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是有朋友看到了一些城西濕地觀鳥愛好者拍的視頻和照片,提到這個河段說不定也有愛好者們架設的錄影機器——近幾年綢州很重視環境治理,許多河道都有水鳥出沒。
”
“你是說……”
“是的,雖然知道可能性很低,但我還是在想說不定會有架設的相機,說不定拍到了河對面的公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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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發時值夏季,是鳥類繁衍養育後代的季節。
我們運氣很好——果真有觀鳥愛好者在河畔架設了長期錄影設備。
這一類長期拍攝是和綢州市環境局報備過的,因此我們很順利就聯系到了相關人員,并取得了錄像。
也很幸運,錄影設備的角度邊緣拍攝到了吳明遠與黎鶴租住的公寓窗戶。
這條小溪并不寬闊,用正常手機拍攝,可以很清晰看到公寓樓窗戶乃至窗戶內的大緻物品輪廓。
但由于是用于拍攝動物的錄影設備,且聚焦在河流這一側,因此隻能模糊看到公寓窗戶的明暗程度和開關情況。
盡管如此,我們調取8月7日晚至8月8日淩晨的錄影,還是有了新的發現。
根據吳明遠的證詞,7日晚上他接到黎鶴的電話,當時吳玖樂已經墜樓。
他于是趕回綢州市,确認了孩子不在家裏,然後離開。
按照這一說法,7日晚上應該至少有過“吳玖樂墜樓”“黎鶴查看窗外情況”“吳明遠查看窗外情況”三次靠近窗戶的情景。
而黎鶴則堅持主張,她在當晚一直昏睡(可能起來上了次廁所),對于吳玖樂墜樓一事始終毫不知情,甚至并不知道吳明遠回過一次公寓。
根據觀鳥錄影中的內容,我們可以發現:
7日晚上22:03,客廳燈光關閉。
22:34,客廳燈光再次開啓。
23:11,窗戶打開,隐約可以看見一個半扇窗戶高的物體從窗口墜落。
23:29,窗戶內部視野變得清晰,推測是因為拉開了窗簾。
同時窗邊出現人影,根據與窗口對比高度,符合黎鶴的身形。
8日淩晨02:16,窗戶邊再次出現人影,根據與窗口對比高度,符合吳明遠的身形。
02:44,客廳燈光再次關閉,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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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坐在對面的黎鶴。
她的頭發長了,用一根皮筋随意紮起來。
頭發梳上去,顯得她的面孔更加淩厲,脖頸修長。
比起鶴,大概更像魚鷹。
不久前,她終于委托黃鷹律師提交了保釋申請。
看起來她終于玩膩了。
當然,我知道這樣的說法太輕浮。
不過對黎鶴來說,“打官司”或許就是這麽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