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猙獰
然而翌日過去,寶玉迎面撞見的,卻是秦氏同族過來吵嚷。
也不為旁個,實是容不下智能兒。
她原是小尼姑,這兩月雖也着意蓄發,終究太短。
且她又有孕,算來正是秦業過世前後。
不提那是秦可卿才過世兩月,隻單單秦業這一件,免不得居喪不謹,大不孝這一條的嫌疑。
這些個族親知道事後,各家都有兒女,為了日後娶親的名聲計,豈有不言語的?況且,秦鐘本為獨子,又病重,家資已被一些族親人等視為囊中之物,現忽來個智能兒,這一注財貨不能到手,又如何甘心?
由此一幹人等登門來,吵吵嚷嚷說個不住,必要攆走了智能兒。
幸而秦鐘其父原做官的,又與寧國府舊日有親,且有幾個知交,俱都有些名聲臉面的,他們方顧忌三分,沒真個動手。
此時寶玉過來,身後擁簇着五六個人,又說是榮國府的公子,他們便更是氣焰一縮,隻推了族中長輩出來言語:“這是我們族中事務,還請哥兒避開。
”
那邊秦鐘臉色白中泛青,又有智能兒伏在那裏啼哭,寶玉早已變了臉色,再聽得這話,當時就冷哼一聲,道:“我倒不知道,什麽族中事務,竟是威逼病人的!我打量着,這不是什麽族務,倒似圖財害命罷!”
這兩句話落地,那些個族親都變了臉色,當時就指着智能兒要罵。
那邊茗煙李貴幾個卻都是機靈的,當時就堵了回去:“沒個憑據,憑什麽說是父喪有孕?小秦相公納個姬妾,又怎麽着了?”由此胡攪了一場,竟不曾落下場面。
後來還是個有的族中長輩,瞧着實在不像樣,且秦業一系也有些臉面名聲,又粘連寧國府榮國府兩處,終究開口攔下事來:“罷了,你既說是姬妾,現今又病重,頭前老父又亡故,要将這女子逐出,沒個血脈後嗣,我們也不落忍。
但有兩條,你須應了——你父親兩月前亡故,若這孩兒不足月,必不能養下。
而她誕下孩兒,必要滴血驗親!”
秦鐘卻有些遲疑,轉頭看向智能兒,心中着實舍不得。
還是智能兒咬牙,一面拭去淚珠,一面道:“你就應了罷。
”
秦鐘也知這必是要應承的,卻又擔心孩子不足月便出生,無奈孝期生子一件,着實擔待不住,隻得含愧應了。
一幹族親見此,才漸漸散去。
一樁事了,秦鐘也有些發狠,趁此時機,他利用族親,将遠房嬸娘并幾個兄弟,也一并請了出去,家中倒比先前好了些。
就是那幾個舊仆,先前隻說秦鐘絕後,自己無有着落,就有些投靠旁人的意思。
現見着主人家似是有後,倒又有些動搖起來。
誰知此時秦鐘卻再不比先前,當時就托了寶玉,将這幾個舊仆都趕了出去,另外買好人來。
寶玉也不管這些細故,隻命李貴并茗煙兩人留下處置事項,自己則說些寬慰的話。
秦鐘道:“如今能兒有孕,隻為着她們母子,我也必要振作些。
你隻管放心就是。
”
寶玉這才放心了些,回去卻不免與黛玉等人提了兩句,又多有喟嘆:“那些族親,往上三四代,說不得就是骨肉至親。
再料不得,竟這麽威逼,倒比旁人更狠厲了。
”
黛玉等也都有些感慨,卻又不免于秦鐘略有微詞:畢竟,秦可卿亡故未久,就與小尼姑偷情,實在有些過了。
然則秦家有無後之憂,寶玉所作所為,倒也罷了。
隻惜春聽着智能兒先前偷情,次後還俗,現為人姬妾,心裏着實有些冷意,因道:“這佛門清淨地,竟也如此。
”
“那智能兒養在庵堂裏,原不是本心,有這麽一番事,倒也不出奇。
”寶釵從旁挑了一句,順口就将事兒引開:“便好比讀書人,也有為非作歹的,哪能一時就做定論的。
”
衆人說了幾句,終覺得不是她們女孩兒該議論的,又有寶玉的臉面在,便也不再細說。
隻待衆人離去,紫鵑心裏估摸着秦鐘多半還會亡故,想想還是提了兩句:“我聽着寶二爺說來,那邊小秦相公雖則壓服了事項,恐怕後頭也不好說呢。
”
黛玉引動舊情,正想着自家事,見她這麽說,不由轉頭看來:“這又從何說來?”
“姑娘豈不知久病難愈這四個字?”紫鵑嘆一口氣,因道:“現今小秦相公尚在,倒也罷了。
不然,智能兒一個姬妾,又有這許多緣故的,後頭族裏将她或賣或遣的,誰又能說什麽?就是寶玉他們是個知交,也不能管到人家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