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慘案
那小厮臉色有些發白,在暗沉的燈光下,喉頭滾動了兩下,才巴巴着道:“老爺,聽得說,是那薛大爺殺了薛大奶奶!”
“什麽!”賈政這一驚非小,臉色也有些變了,當即顧不得衣衫未整,便跨步出去。
一路上他稍作整頓,急行中也問過小厮幾句,争奈他隻是聽到一言半句的,全不知原委,不過唯唯而已。
賈政見着,不免皺起眉來。
他雖頗聽過薛蟠一些言語,知道他為人頗有些蠻橫,讀書也不上進,可從寶玉等人口中論起,一些個大事上,竟還過得去,侍母頗為孝順,待妹妹兄弟人等,倒也尚算友悌。
他所娶夏氏女,論起來更為不妥,是個不賢良的女人。
可兩家本就有意合離,隻是這樣的大事,卻須細細斟酌輕重,兼着近年來多少大小事體,才拖延下來。
怎麽好端端的,忽然鬧出殺妻這樣的事來?
他心裏疑惑,一等趕了過去,就見着寶玉也已是前來,又有黛玉等人,與他行禮後便避讓開來。
賈政匆匆點一點頭,便問那薛家的仆人:“究竟怎麽一回事?”
薛家的仆從面色慌張,到底是受倚重的人,這會子倒還能說兩句妥帖話,見賈政詢問,他也不敢怠慢,忙将事情原委粗略說了一番。
原來自從寶釵搬出來,住在黛玉府中,夏金桂便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來。
她家本因農民軍劫掠,又是寡母繼子,雖有宗族幫襯,終究受創不輕。
後面忽又來了北狄,連着繼承來的兄弟都沒了,慌得她把母親接來住下。
有了這一遭事,母女兩人前面十分的要強的心,也不免去了大半。
彼此商議了幾回,夏金桂雖跋扈,為人卻頗有些聰明,倒把舊日的刁鑽蠻橫去了大半,頗有一點就此放下前事,從此一心一意把住薛家,也就罷了的意思。
誰知,薛家上下,卻全無此心。
先前倒還罷了,因有母親勸說,又是經歷了亂世,她雖然咬牙,到底還頗能捏住薛蟠,又覺婆母慈軟,不過再使些氣力,便将這事完了。
誰知後面薛蝌搬了過來,卻不肯入府中,隻在隔壁住下。
裏頭的仆役知情的,便有嚼舌根,暗暗說些風言風語。
又有薛寶琴尋了回來,竟不肯接來安置,反倒送到那林家,使寶釵過去安置。
一個婆母,一個丈夫,口裏話中,常帶出三分無奈,仿佛是她逼得家中如此。
又有後悔前頭打發出去的甄英蓮,說是官紳小姐的出身,不過遭了難,實是品貌難得。
薛姨媽如此說,夏金桂還不過冷笑,後面見着薛蟠也大為後悔,甚至因此與她吵嚷了幾回,口口聲聲說将起來,竟也似長了氣力,竟又開始叫嚷着合離。
夏金桂豈有不惱的。
這日重又拿出舊日的聲氣,意欲重新炮制丈夫并婆母——可喜寶釵不在,越發能順手。
誰知兩人全不理論外,連着家下仆役人等,也是冷眼旁觀,倒将她看做死人一般。
後頭她趁夜偷聽,卻聽得薛姨媽告誡薛蟠:“寧可咱們忍耐些,也休叫他家再生事!左不過等這房舍修葺完了,你妹子她們搬回來,便将你這是趁早料理。
”
薛蟠雖然悻悻,卻也沒多話,隻是道:“母親放心,我曉得的,左不過出去躲兩日罷了。
”
母子兩人重又說起旁個事來,不過是些家情生意的事體,再沒提自己半個字。
倒将舊日種種,全化作過眼煙雲一般。
夏金桂聽着,心頭火起越發湧上來,一時回到自己屋中,便尋了夏母,将這裏的事細細說了。
夏母聽說,面色也是微變,半晌後方道:“既如此,我明兒便辭了家去。
一則,如今瞧着情勢,倒有些安穩的樣子,總須得回去料理料理家計。
二來,離着遠些,也不能使他們這般趁便,就料理了去。
如今這京城裏,哪裏有那樣的安穩,不過是用些刑罰重責,且壓住形勢罷了。
凡這樣的事,隻消我離着遠些,必不好撕扯。
”
果然第二日,夏母便辭行而去。
薛姨媽倒還好心,打發薛蟠領着人一路相送。
這邊夏金桂卻是越想越氣,竟不知怎麽的,忽生出個想頭來:舊年這薛家,便倚仗着親戚,橫行霸道的。
如今京城裏,雖然沒了爵位官職,卻有他們的親朋,現掌着生殺大權。
若我們家果然合離了去。
一則後頭有個萬一,我們家原與他家沒了幹系,自然也無有照應的。
二來,他家若記恨,我們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