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歸鄉
心內有些莫名的瑟瑟發抖,但瞧着黛玉一熱一冷後發紅的小手,紫鵑還是忍不住,先取了鞋子與她套上,又将那鬥篷密密得與她遮住,才伸手拿了墨錠,一面取水灑在硯臺上,一面磨墨。
硯是好硯,墨是好墨,不多時就儲了滿滿的烏黑濃墨。
紫鵑放下墨錠,又取了小塊炭,且擱在硯臺下面特意镂空處,一面嗔道:“好了,這下盡夠你使的了。
”
黛玉嘴上讨好兒,伸手捉了筆,落筆就寫出一篇文章。
也不知她頭前想得什麽,落筆極快,不多時竟就寫了三四張,且還要繼續寫。
還是外頭婆子瞧着裏頭燈火又亮起來,探身進來道:“姑娘,天色晚了,快且睡了吧。
仔細明兒又頭疼,老太太知道,必是不依的。
”
見守夜的婆子言語,黛玉攏了攏鬥篷,手中筆一點不停,随口道:“我忽而想起一樁事,必要理清楚了,後晌才好睡的。
不然一夜都睡不着。
你放心,最多再過一盞茶的功夫。
”
那婆子慣聽這些話,還有些不信,又要嘀咕。
紫鵑瞧着沒法子,隻得過去讨個好兒,又道:“媽媽,且還有我呢。
”勸了好一陣兒,那婆子才算罷了。
黛玉那邊已是又寫了一張,見她回來,才嘆道:“她不信我,倒信你。
你竟比我更有體面兒了。
”
“我好讨個饒,姑娘可張不開口的。
俗語道有來有往,這才能親密。
”紫鵑口裏說着,早将自己的湯婆子取出來,且與黛玉攏着,目光在紙上一掠而過:“再有,姑娘也太燥了些,旁的不提,隻方才起來,不遮不掩的,一時倘若凍着病了,可怎麽了得。
雖是在屋子裏,如今可已是入了冬的!”
如此絮絮說了半晌,黛玉已是寫完心內要緊之處,見她還絮叨,便讨饒道:“好紫鵑,好姐姐,我日後再也不敢了!”見她這個模樣,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麽,服侍着她含了一陣姜片,略略發汗後,這才彼此睡下,且不細說。
及等翌日,黛玉卻還是着了涼,起來時便覺得有些鼻塞,想支起身子,又覺四肢酸軟。
紫鵑忙回了賈母,當時請醫延藥,折騰了半日,眼見着她吃了藥睡了一下午,又密密出了一身細汗,身子好轉,各人才都松了一口氣。
其中賈母、寶玉最是挂心,自己來了兩回,又使人時時詢問,聽說醒過來了,又過來細看,一面又問緣故。
黛玉隻拿睡不安穩做敷衍。
賈母原知道如海病了一事,隻說她父女天性,一時走了精神也是有的,倒也不再十分詢問。
卻是寶玉聽得姑蘇兩字,心裏有些悶悶的,半日不得言語。
後頭寶釵、迎春等人過來,也是看過一回,倒不細論。
隻黛玉等着病情好轉,便将先前所寫書信又細細看了一回,或做删減,自己再重新謄寫,撰成一信,使那長随早早送去。
此信一送,黛玉不知得了什麽助益,不過兩三日功夫,便徹底好轉,比之往日又快了許多。
賈母見她如此,倒是心裏快慰了些,後晌與王夫人、鳳姐等人說及秦可卿病情,也添了三分把握,因道:“到底年輕,好生調理着,必也好的。
”
王夫人也道:“老太太放心,這樣的大節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
”
賈母也是存了這心,口裏應了兩句,卻還有些心酸,便又囑咐鳳姐過去瞧瞧。
鳳姐自是一一答應了,初二日過去瞧了瞧,回來說與賈母,又說暫且無妨,精神且好着。
賈母原是老于世故的,一聽即明,當時打發鳳姐回去歇息,自己卻少不得垂頭想了半日。
黛玉等人原在身邊候着,雖不大聽得明白,但見賈母神色,卻也心內有些知道了。
寶釵等人倒還罷了,獨有寶玉、黛玉、惜春三人當時就有些悶悶的。
寶玉那是一貫的憐香惜玉,也不細說。
至如黛玉,卻是思及老父,不免生出幾分傷感。
獨有惜春回去後,猶豫了半晌,還是使了入畫并兩個小丫鬟過去探望。
待她們回來,入畫言語幾句,說着賈珍也在等等,描摹了幾句。
惜春便斂去憂慮,忽得喝住了話頭,徑自往燈下坐了,半日沒得言語。
這一段隐事,旁人都不知道,也不細說。
倒是那邊林如海又得了女兒書信,拆開一看,卻是大吃了一驚,半日不得回神。
卻是黛玉于信中恣意汪洋,細說思念憂慮之情,言辭懇切,幾有當年《陳情表》的真意。
後面又言朝堂大事,非她小女兒能言,可父親哪怕有盡心竭力以報君恩黎庶的心志,可既有了不能多思多慮的病症,總也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