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郁啓明不知道裴緻禮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日光剛剛透過窗簾,恰好替代夢裏那一襲讓他逃無可逃的月色。
隔壁床鋪鋪蓋疊地很整齊,屬于某個人的行李箱已經消失,空氣裏漂浮一層又冷又淡的熟悉的香水味。
郁啓明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看了一下手機,八點零五分。
屏幕上跳出雪夜頭像的留言:
【再多休息一天。
】
【不扣工資。
】
郁啓明望着屏幕上不扣工資四個大字,由衷地、發自肺腑地給對方發了一個感謝老闆.jpg的表情包。
郁啓明沒有在意對方有沒有回複,他丢開手機,伸了一個懶腰。
等從洗手間洗漱完再出來,消失了一整個晚上的郁早早女士已經到訪。
蜷曲的長卷發,精緻的妝容,長靴皮裙,深紅唇膏,美得極其富有攻擊性。
郁啓明擡頭瞄了她一眼,率先問她:“吃了沒有?”
郁早早拎着包,藏好自己的唯唯諾諾,她說:“吃了。
那個什麽,昨晚睡得好嗎?”
且還是要說郁早早女士的确是一個身心不太健康的成年二十七歲女性,她的目光瞥過那兩張狹窄的小床的時候,那些來自于她大腦的污穢東西滿溢了出來。
郁啓明都懶得再多看她一眼。
他說:“睡得很好,多謝關心。
郁早早似乎是有些遺憾地說:“是嗎?好的,我還以為……”
郁啓明打斷她即将說出口的污言穢語:“你來的路上遇到前男友了嗎?”
郁早早說:“什麽玩意兒?”
郁啓明字句清晰:“前男友,陸今安陸醫生,遇到了嗎?”
郁早早眨了眨眼,實在沒忍住提高嗓門駁斥郁啓明:“胡說八道,什麽前男友,大早上的,你在說什麽晦氣玩意兒!”
郁早早話音剛落,病房房門被敲響,然後穿着整潔白大褂的晦氣玩意兒推開門進來。
今天沒有戴口罩,晦氣玩意兒白皙清秀一張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他顯然聽到了郁早早的話,手摁了兩下握在手裏那一支簽字筆的頭,發出了輕輕的兩聲吧嗒聲。
病房霎時陷入安靜。
非常安靜。
郁啓明掃過郁早早僵硬恐慌的那張臉,溫和地對陸今安道了一聲:“早上好,陸醫生,今天天氣不錯,你心情還好嗎?”
陸今安收好了手裏的筆,對郁啓明說:“早上好,郁先生,你感覺怎麽樣?”
郁啓明微笑道:“感覺很好。
”
陸今安點點頭:“我心情也不錯。
”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的郁早早渾身僵硬。
怎麽沒人問她好不好?
問啊你們兩個!
問了她就能冷笑着回答:
我也很好!
非常好!
***
郁啓明的身體的确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出院前,陸醫生照例交代要日常注意飲食和休息。
郁早早在醫生辦公室,捏着出院小結,在旁邊嘀咕:“休息?休什麽息?怎麽休息?年底了,他一個打工人哪來的時間休息?”
陸今安低着頭簽名:“沒事的,裴總說他會注意的。
”
“資本家的話你也信?算了,就當他有幾分真心吧,反正到時候要是郁啓明真就再昏倒進醫院,着急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
”
陸今安簽完字,把最後一張紙遞給郁早早:
“給郁先生約了兩周後的全身體檢,到時候麻煩你再提醒他一下。
”
郁早早接了過來:“裴緻禮給他約的?”
陸今安說:“是的。
”
郁早早把紙疊整齊放包裏:“行,知道了,到時候我開八個鬧鐘提醒。
那沒事了,我先走了。
”
陸今安坐在辦公椅上,轉過身問她:“所以,你還沒有回答我,今晚有空嗎?”
郁早早的手僵了一下,她眼神飛到門外,聲音飄忽:
“今晚?今晚郁啓明回家,我哪兒有空?我得照顧他。
”
陸今安說:“好的,那明天晚上呢?”
郁早早緊緊抿住唇。
陸今安追問:“明天晚上怎麽樣?”
他擡頭,郁早早側着臉頰依舊沉默着不回答。
她的頭發還是留得很長,但是少女已經長成了一個風情盛大的女人,蜷曲的頭發攏在臉頰旁,凸顯她天生明豔的五官。
郁早早顯而易見陷入了矛盾,她的猶豫肉眼可見。
陸今安已經等了足夠久,所以他一點不介意在可以光明正大看着她的時候,給予郁早早多一點的思考時間。
然而這一次,郁早早沒有讓他等待很久。
她回了回頭,手捋了一下臉旁的頭發,說:“好,那就明天晚上。
”
陸今安嗓音平和溫潤:“好的。
那麽,吃火鍋,方便嗎?”
郁早早的眼皮跳了一下。
陸今安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伸手掐掉了電話,淡淡道:“上一次你說想吃火鍋的,那就還是吃火鍋吧。
”
***
郁啓明坐在車上,多看了兩眼一直神遊天外的郁早早,然後低下頭漫不經心地回複裴緻禮的微信:
【我倒是要馬上到家了】
【就是郁早早的魂沒有跟回來】
【估計丢在醫院了】
裴緻禮發了一個簡短的問號。
【?】
郁啓明回複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裴緻禮或許已經忘了郁早早這一段私事。
少女的心事該要保護還是應該要保護。
于是郁啓明說:
【沒事】
【不要深究】
這一次,裴緻禮過了三分鐘才回複過來:
【這句話的意思是,故事很長?】
故事并不長,隻是跨度久遠。
郁啓明鎖上屏幕,預料到裴緻禮已經開始忙碌,于是不再回複消息。
他偏過頭又深深看了一眼郁早早。
這一次郁早早終于捕捉到了郁啓明審視的目光,她像是一隻受驚的河豚,鼓起了臉頰:“看什麽看,沒看過美女嗎!”
郁啓明說:“唔,所以,跟陸醫生約好了?”
郁早早有時候真的都會不理解郁啓明到底為什麽什麽都能知道!
她虛張聲勢:“對,約好了,怎麽了!”
郁啓明彎了彎嘴角:“沒怎麽,什麽時候,今天,明天?哦,明天。
晚上對嗎?好的。
”
郁早早:“……。
”
能掐會算吶,郁啓明。
“吃什麽?西餐?日料?”
郁早早幽幽道:“你要是連這個都猜的出來,郁啓明,你就去天橋下擺攤算命吧。
”
“好的。
是火鍋。
”郁啓明微笑着問郁早早:“回答正确?”
郁早早再次:“……。
”
郁啓明轉了一下手機,由衷感慨:“你說,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麽好猜,這個世界該多沒意思。
”
郁早早忍耐。
她用力忍耐。
她瘋狂忍耐。
然而郁啓明笑着補了最後一刀:“所以會不會陸醫生其實也一眼看穿有人一直——”
郁早早惱羞成怒直接撲了上去,一把掐住郁啓明的臉,尖叫:“你給我閉嘴,你個煩人的東西,我都沒說你沒說你!你再說我就把你、把你三歲的時候抱着一隻大白鵝的那張裸照發給裴緻禮!郁啓明我警告你,別不相信!失去理智的郁早早什麽都做得出來!”
“——不!要!逼!我!”
紅燈,車停。
前方的司機小心翼翼回頭瞟了一眼。
郁啓明咳了兩聲:“咳,您贏了,早早女士,我求饒,行嗎?”
郁早早怒喝:“說對不起!”
郁啓明能屈能伸:“對不起。
”
郁早早松開手,摸了兩下郁啓明被她掐紅的臉:“郁啓明,你要相信,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這裏,不光是你有姐姐的把柄,姐姐也有你的,所以,咱們兩個都好好做人,行不行?”
郁啓明忍住要上翹的嘴角,滿臉嚴肅地朝着郁早早點了點頭。
郁早早相信了郁啓明再來一次想要做個好人的态度,她坐回到了座位。
“雖然,但是,你說的對,明天晚上吃火鍋,有什麽問題?覺得不夠浪漫是嗎?可是隻是故交吃個飯而已,應該也不需要考慮浪不浪漫這種問題吧?”
郁啓明理了一下衣服,慢吞吞說:“隻是覺得吃火鍋是不是容易……暈妝?”
“……你這個角度是我所不曾預料的,但是莫名感覺很有道理?”郁早早嘶了一聲:“我是不是應該感慨一句,真不愧是基佬?”
郁啓明已經不想再跟郁早早糾結有關于他性向的問題了。
“不過如果是陸醫生的話,暈妝什麽的問題倒不大。
”郁啓明十分嚴謹地指出:“畢竟他曾經當面見識過郁早早女士跌進泥坑的樣子呢。
”
郁早早:“……。
”
相信郁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