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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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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郁啓明夢裏的裴緻禮還是少年。

     他站在枝葉繁茂的一棵梧桐樹下,微笑着轉過頭問郁啓明說:“所以,你覺得我能夠實現你所有的夢想?” 郁啓明聽到自己回答:“你又不是叮當貓。

    ” 郁啓明十六歲,盛夏,他拎着一個簡單的行李箱走下火車。

     擁擠車廂裏的泡面味道還未散盡,他摘下耳朵裏的耳機,摁停英語閱讀,頭昏腦漲地站在火車站的烈陽裏,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一個叫裴緻禮的人給下了蠱。

     對方在郁啓明拿到期末獎學金的第二天給他打來了電話,問他:“今年要不要重新來過?” 郁啓明一把摁開偷聽的郁早早,覺得自己沒聽懂他的意思。

     于是他問裴緻禮:“你說的重新來過,是指什麽?” “過生日。

    ”他說。

     郁啓明覺得這個小少爺不僅脾氣古怪,性格裏也夾雜有一種怪異的天真。

     于是郁啓明也故作天真,問他說:“你今年還過十八嗎?” 聽到郁啓明實在算不上友好的反問,電話那頭的小少爺卻沒有生氣,他不僅沒有生氣,他反而像是笑了一下。

     他對郁啓明說:“不了,今年不過十八,過十九。

    ” ——郁啓明其實也講不清他到底為什麽會答應了裴緻禮。

     他對他的印象深刻,卻算不上太好,裴緻禮不是他臆想中的雪山少年,他是一個抽着煙的叛逆刺頭。

     可他還是答應了他。

     郁早早驚訝地一巴掌拍到了郁啓明的頭頂,問他是不是着了蜘蛛精的道,郁啓明覺得裴緻禮實在不像蜘蛛精。

     郁早早嗨了一聲,又說郁啓明像是不小心誤入了蘭若寺的小書生。

     總之是被迷了神志,話沒說兩句,郁啓明雲裏霧裏地就答應了對方。

     可顯然電話那頭一不是聶小倩二不是蜘蛛精。

     他是裴緻禮。

     他隻是一個、一個很久沒見了的、長得挺好看、脾氣古怪的、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郁早早摸着下巴瞅着郁啓明,還是覺得不對勁:“去年你回來之後還後悔,說早知道不去了,今年怎麽回事,人家就一個電話,你又上了頭?郁啓明,你別不是被豪門裏的花花世界給迷了眼,嘶,老弟,腦子清醒一點,那不是你的世界。

    ” 郁啓明伸出手捏了捏郁早早的臉,自信道:“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我是我們全家腦子最清楚那一個?” 郁早早被捏得臉頰變形,說話時聲音漏風,她說:“就很難講的,你知道的,聰明人有時候犯起蠢來,那真的是驚天動地的那種蠢。

    ” 郁啓明覺得自己應該不至于犯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蠢來,這不符合他的人設。

     他不至于被豪門的奢靡生活迷惑心智,他腦子清醒,并不為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心動。

     郁早早說:“少年,我愛你的自信。

    ” 從不下廚的郁早早在郁啓明走的那天特意替他煮了兩個雞蛋,學着電視裏媽媽的樣子把雞蛋塞進郁啓明的背包裏,然後對他說:“我們家郁啓明要來去平安,記得回家。

    ” 郁啓明在火車上敲開雞蛋,吃了一口才發現雞蛋中央半生不熟。

     一時間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郁啓明臉色發青險些噎死當場。

     ——郁啓明承認自己的确偶爾還是會犯蠢,不然他怎麽就能上了郁早早這個腦子缺根弦的家夥的當。

     日夜交替,綠皮火車外倒退的濃綠樹影漸漸停滞,城市浩蕩的高樓仿佛在剎那間拔地而起。

     那一天S市應該剛剛下過一場暴雨,烈日倒映在尚未收盡的水潭,蒸騰起叫人頭暈目眩的熱氣。

     郁啓明在車站門口站了五分鐘,才用自己昏昏沉沉的腦子認出站在遠處樹下那個人是裴緻禮。

     裴緻禮盯着郁啓明像是已經看了有一會兒了,然而在郁啓明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卻依舊不為所動,隻是平靜地站在那曠大的一片綠野樹蔭裏。

     郁啓明看了裴緻禮兩眼,想了想,還是主動拎着行李箱往裴緻禮的那個方向走過去。

     他繞過幾輛出租車,一個淺水坑。

     盛夏的日光被樹蔭三三兩兩遮蔽,蟬鳴燥熱,都市裏的風燙過村莊鄉野的山風,郁啓明的額頭上很快沁出汗水。

     對比衣衫整潔,甚至還詭谲地散發着香氣的裴緻禮,郁啓明覺得自己有些狼狽了。

     但還好,一切都在他能接受的程度內。

     裴緻禮長得比他高,站得也比他高,離得近了,郁啓明就隻能擡頭看他。

     跟看學校領導似的,郁啓明隻仰了三秒,就覺得自己脖子疼。

     何況他本來就不喜歡擡起頭看人。

     不過幸好,裴緻禮的居高臨下沒持續過三秒。

     在郁啓明覺得脖子疼的下一秒,他也從高的地方走了下來。

     走下來了,離得近了,其實就越發覺得……嗯越發覺得…… 郁啓明記得,那一天的裴緻禮穿了一件淺藍的襯衫,非常非常淺的藍色,一眼能讓人錯以為是純白,但不是。

     藍色淺淡清冷,襯得日光樹蔭底下這個人又成為了什麽雪山少年。

     可他不是,郁啓明告訴自己,別被他的外表欺騙,他就是一個叛逆刺頭。

     無論如何,總之,這一年和上一年的确有很多不同。

     比起上一次過來時受到的冷待,十六歲的郁啓明受到了在他看來有一點過了的熱情招待。

     大熱天裏,裴緻禮親自過來火車站接暫且不提,等兜兜轉轉終于到了裴宅,竟然還有一家子人滿滿當當坐在客廳裏特意等他。

     這過于隆重的場面唬得郁啓明當場就愣住了。

     愣住了的郁啓明被會客廳裏十來雙眼睛聚攏過來的目光壓得有幾分擡不起腳,他甚至在那一瞬間産生了一種想要掉頭就走的沖動。

     然而站在郁啓明身旁的裴緻禮像是看穿他的沖動一樣,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肩膀。

     裴緻禮的手掌禁锢了郁啓明,那幾根手指簡直要嵌入郁啓明的骨肉裏去一樣,用力到郁啓明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瑟縮了一下肩膀,低聲說了一句:“痛。

    ” 郁啓明說了一句痛,裴緻禮的手指霎時就松了。

     裴緻禮沒有道歉,他隻是松松地握着郁啓明的肩膀,然後推着他一起往裏走。

     他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郁啓明和裴緻禮一起走到了那一間會客廳的最中央。

     他們頭頂挂着一串花瓣形狀的水晶燈,大白天的也開着燈。

     郁啓明穿着半舊不新的短袖長褲,身上散發着方便面混雜着汗液幹透的氣息,像是一個隆重登場的小醜,被裴緻禮推着站在到了水晶燈聚光的最中央。

     他被各式各樣的目光審視着。

     不算很好受。

     裴緻禮攬着他的肩膀,語氣冷淡地對他的親人道:“雖然晚了一年,但還是要和大家介紹一下,這是郁啓明。

    ” ——在裴緻禮十八歲的成人晚宴上,隻有香槟酒和水晶燈,沒有所謂的主人公。

     裴緻禮拒絕作為小醜出席晚宴,他在花房的角落慢吞吞地抽完了一支煙,然後對郁啓明說:“你早來了一天。

    ” 【你早來了一天。

    】 【雖然晚了一年。

    】 這是郁啓明。

     ——“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選擇的那一個,郁啓明。

    ” *** 裴緻禮的十八歲生日理應當在第二天,然而沒有人知道裴召南女士是因為什麽緣故把所有的一切提前準備,在本不該是裴緻禮生日的那一天晚上,堂皇地拿他作借口,辦出了一場盛大隆重的晚宴。

     裴緻禮的憤怒壓抑在平靜的外表下,他的抗争過于體面,以至于對于他的母親來說,隻要在第二天晚上讓助理給他送上一個生日蛋糕,就已經足以抹平一切。

     郁啓明一個不尴不尬的外人,被那個看上去脾氣不太好的少爺摁在了他的房間裏,強迫着唱完了一首完整的生日快樂歌。

     郁啓明十五年的人生經驗讓他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反抗無能,隻能聲音緊繃飛速唱完了歌。

     這一頭的郁啓明敷衍地唱完了歌,那一頭的裴緻禮卻還在耐心頗佳地一根一根點蠟燭。

     六寸的小蛋糕上插滿了蠟燭,擠得上面鋪陳的水果都要往下掉。

     郁啓明雖然沒有仔細數,但他懷疑數量遠超18根。

     郁啓明唱完歌就閉上了嘴巴預備當啞巴,裴緻禮卻在又點了兩根蠟燭之後擡眼對郁啓明說:“不繼續嗎?還有英文版的呢?” 郁啓明盤腿坐在地闆上,放棄了當啞巴的念頭,直接開口,語氣認真地反問裴緻禮:“那如果我唱完英文版你還沒點完蠟燭,是不是還要我唱個法文版的呢?” 裴緻禮的臉頰被蠟燭的火光照出一小塊紅暈,他晃了晃手裏的打火機,清冷的嗓音拖曳出一股懶洋洋的腔調,他說:“哦,那倒不用。

    我讨厭法語。

    ” 裴緻禮的兄長在他十八歲成人晚宴結束的當晚就迫不及待與友人乘坐私人飛機回了巴黎,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隔着電話的:“裴緻禮,你躲哪兒了?我找你半天——算了來不及了,我和傅清和趕飛機。

    禮物在我房間裏,你記得自己進去拿,提前祝你生日快樂,走了,拜拜。

    ” 所以,顯而易見的,裴緻禮是因為一個人,從而厭煩一座城,進而厭煩一門語言。

     裴緻禮說:“我聽到法語就頭疼。

    換德語吧,你會嗎?” “……。

    ”郁啓明:“不會。

    ” “那我教你?” 郁啓明客氣地拒絕了:“謝謝,不用了,我沒時間。

    ” 被拒絕了的裴緻禮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微微翹起嘴角,像是覺得很有意思地盯着郁啓明看了一會兒,然後又開口催促他:“那就唱英文的,唱啊。

    ” 郁啓明隻覺得此時此刻的場面有一種他不能理解的荒誕。

     總之,最後英文版的生日快樂歌還是唱了。

     唱了兩遍。

     裴緻禮的蠟燭點滿了一整個蛋糕,郁啓明一邊幹巴巴地唱歌,一邊想,裴緻禮看上去不是想點蠟燭,而是想燒了這個蛋糕。

     蠟燭火焰燒到郁啓明的臉都有點發燙,坐在對面的裴緻禮卻恍若未覺,表情漠然地盯着那些火燭。

     火燭跳躍在他的眼珠,仿若一場暗火在平靜的深海底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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