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郁啓明在睡意迷蒙裏似乎聽到了枕頭旁的手機發出了一聲煩人的鬧鐘聲響。
他閉着眼翻了個身,不怎麽清醒地伸出手摸索了一圈,沒摸到手機,摸到了一隻溫熱的手。
郁啓明睜開眼。
裴緻禮收回關掉鬧鐘的手。
“還早。
”裴緻禮把手放到了郁啓明的額頭上,挺輕地捋了一下郁啓明睡得有點亂糟糟的額發:“再睡會兒吧。
”
“已經七點了吧。
”郁啓明把臉埋進被子裏,意志并不十分堅定地說:“那我再睡五分鐘,就五分鐘,五分鐘後你叫我。
”
裴緻禮嗯了一聲。
不過一會兒,半張臉埋在被子裏的男人又恢複了平緩的呼吸。
落地窗簾細開着一條縫,有一條窄窄的光打落到了床鋪,再偏兩寸,就要照到睡着了的男人的眼睛。
裴緻禮走到窗邊,伸手扯了一下窗簾。
窗簾合密了,半點不透光。
裴緻禮輕手輕腳走出了客房。
客廳裏,周闵提着打包好的早餐,正在一樣一樣往餐桌上放。
裴緻禮拿起昨晚随手被丢在茶幾上的手表,一邊戴一邊對周闵講:“你下樓去——”
周闵擡頭。
裴緻禮頓了頓,扣緊表帶:“——我自己去吧,他房間鑰匙呢?”
周闵摸出了褲兜裏郁啓明房間的備用鑰匙,恭敬地雙手遞出。
裴緻禮伸手接了:“我們晚點再出發,你回去再休息一下吧。
”
“好的,裴總。
”
周闵當然不會多嘴問晚點是幾點,他長腦子了,知道房間裏有個人還在昏天地暗睡着。
反正就……總得等人睡醒了不是嗎?
周闵趁着腦子生出不健康的畫面以前,直接溜出了房間。
裴緻禮把鑰匙放進口袋,拿出手機,一一交代好了事項,然後起身,下樓,去給人收拾行李。
***
說好的再睡五分鐘。
那就應該是五分鐘。
是一個很具體的、很确切的五分鐘。
五分鐘而已。
郁啓明睜開眼,在一片安靜的沉黑世界裏,覺察到了一絲時間變幻的不妙氣息。
他果斷撈起手機,摁亮屏幕。
——北京時間,九點五十八分。
——“五分鐘而已。
”
郁啓明丢開手機,雙手捂臉。
……。
成為社畜的第五年,郁啓明人生第一次,在工作日的早晨睡過了頭。
打工人捂着臉,發出了一聲懊惱的呻吟。
有人在聽到他那一聲懊惱的呻吟時突然開口:“怎麽了,剛睡醒就嘆氣?”
郁啓明壓根不知道房間裏還有其他人,那一道突然出現的聲音把他唬得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說話的人摁亮了床尾的那一盞落地燈,暖色的燈光便充斥了一整個溫暖的室內。
還在床上的郁啓明有些不适應地眯了眯眼睛,他一邊撐起身體,一邊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裴總,下次說話前能給個預警嗎?”
裴緻禮起身走到床邊,俯下身的時候,給半撐着坐起來的郁啓明帶來了一片遮光的陰影。
暖色調的陰影裏,裴緻禮伸出兩根手指,就那麽捏着郁啓明的下巴親昵地晃了晃。
“叫我什麽?”
郁啓明偏了偏頭,試圖躲開那兩根手指,隻是他躲哪兒,那兩根手指就跟着到哪兒。
躲無可躲,隻能認命被捏着下巴晃來晃去。
郁啓明被晃得有些暈,說:“停。
裴緻禮,我不是讓你五分鐘後叫我嗎?”
裴緻禮滿意了,松開了捏着郁啓明下巴的手。
“你沒睡醒,讓你多睡一會兒。
”
郁啓明皺了皺眉:“你這樣會影響我年終評選工作積極份子的。
”
裴緻禮心平氣和問:“你猜這一塊的年終審核最後誰給分?”
“……你。
”
“真是神機妙算,諸葛轉世。
郁助,你說對了。
”
郁啓明沒忍住,低下頭笑着揉了揉眼睛。
“這都十點了。
”郁啓明踢了一記被子,說出重點:“還來得及趕高鐵去平川嗎?”
裴緻禮坐到了床上,曲起手指敲了敲郁啓明裸在被子外那一節骨節清晰、勁瘦白皙的腳踝。
“來不及了。
”裴緻禮側着頭,仔細欣賞了一會兒郁啓明漂亮的腳踝,然後擡頭,嘴角含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道:“既然已經來不及了,不如今天你陪我去個其他地方。
”
郁啓明縮回腳,問:“去哪兒?”
裴緻禮沒有直接回答郁啓明,他起身,走到床尾,拿起那個被他随手丢在沙發上的筆記本電腦。
他說:“我剛剛看了看你做的遊玩攻略,挺有意思的。
”
裴緻禮端着筆記本電腦,重新坐回到了郁啓明的身旁,他滑動了一下屏幕,然後把屏幕轉向郁啓明。
他手指點了點屏幕上那張手繪的簡易地圖,講:“尤其是這裏,你還特意備注了一筆,說這間小廟求姻緣很靈驗。
”
郁啓明盯着電腦屏幕上那張被特意放大的、眼熟的、他本人手繪的旅遊地圖,隻覺得牙齒一陣發酸。
這一張手繪的旅遊地圖畫得并不複雜,畫技十分業餘,隻不過河是河,山是山,廟是廟,看得出是用了心。
廟旁也的确特意備注了一筆——那字的顏色甚至還是粉紅色的,讓郁啓明牙酸的點也主要是在這一塊。
——他真的不記得自己當時竟然還特意換了粉色的記號筆。
“去一趟吧。
”裴緻禮的指尖敲了敲屏幕,那兩個字形漂亮的、粉色的"姻緣"在他的敲擊下發出仿佛要碎裂的咚咚聲。
郁啓明不回答。
他收回目光,掀開被子,低聲催裴緻禮:“你讓讓,我沒法起床了。
”
裴緻禮收起電腦,側身讓了一下,隻是等郁啓明站了起來走進了浴室,他也捧着電腦,挺自然地跟了進來。
郁啓明:“……。
”
試圖關門。
裴緻禮伸了腳抵住。
郁啓明低頭看了一眼那意圖挺堅定的腳,沉默轉身,悻悻地伸手拿起了臺面上的一次性牙刷和牙膏。
裴緻禮靠在浴室門口,語氣平靜地對沉默刷牙的郁啓明講:“去完小廟,順路出來,三條街外還有一家喜妹面館,嗯,這兒也給了備注,說是味道不錯,但要記得提醒老闆,少放糖。
”
郁啓明吐出泡沫,喝了一口水,漱幹淨了口,然後把牙刷直接丢進垃圾桶。
裴緻禮合攏電腦,問他:“那面味道真的不錯?比起江邊老弄裏那一碗海鮮面呢?”
郁啓明彎腰洗臉,聽到了裴緻禮的問話,他直起腰,擡眼看他。
時常挂笑的臉被涼水沖成一片冷白的漠然,那雙漆黑的眼睛在濃長的眼睫底下就難得顯出了幾分攻擊性。
隻不過很快,他又抿起了一抹笑。
笑了,就彎了眼角,連帶着眉眼生花,是欺騙人心那一種漂亮。
他說:“說真的,味道都不錯,我都挺喜歡的。
”
裴緻禮和郁啓明對視了兩秒,不發一言轉身直接走了。
郁啓明這下終于可以成功關上浴室的門了。
他對着沾了水的鏡子,又輕輕揉了揉眼皮。
啧,總不能告訴他,那份攻略百分之八十都是網上抄的吧。
……這個什麽喜妹面館,沒吃過的,讓他怎麽比?
***
一句話惹出了少爺脾氣。
郁啓明倒是不怎麽在意。
洗漱完出門,預備下樓去拿衣服,結果轉角就在客廳的牆角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郁啓明看了看自己那行李箱,又轉頭看了看那一邊疑似還在發脾氣的小少爺。
他走到牆角,伸手直接推了一把自己的行李箱,那行李箱咕嚕咕嚕地就滑到了客廳的中央,朝着那一位正面無表情看報表的裴緻禮先生撞過去了。
裴緻禮先生目不斜視側了側身,行李箱擦着他的褲腳管,絲滑地往遠處溜了過去。
郁啓明光明正大借着追着行李箱的名頭擦着裴緻禮先生的肩膀就要走過去。
裴緻禮先生定力不佳,且十分不樂意再跟郁姓某人玩什麽擦肩而過的遊戲,于是他主動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郁姓某人轉過頭,一臉真實的驚訝:“您有事兒?”
裴緻禮不說話,用力把人扯進了懷裏。
行李箱撞到落地窗,咚地一聲,停駐在了原地。
陰天,十點一刻鐘。
接了一個很兇的吻。
十點半。
郁啓明換好了襯衫,舌尖抵了抵唇角,覺得那邊像是被裴緻禮咬破了口子,微微有些發疼。
不是很疼,就是存在感太強,讓人時不時就忍不住想舔一舔。
穿好了襯衫,得找領帶。
從房間轉到客廳,又從客廳轉到昨晚泡澡的浴室。
裴緻禮問他:“找什麽?”
郁啓明彎腰看了看沙發底:“領帶。
”
——還真見了鬼了在沙發底,估計是昨晚上沒注意的時候給踢進去的。
郁啓明伸手把它撈了出來,沾了點灰,上頭還有點其他的、已經幹涸了的東西,斑駁地凝結在了黑色的綢緞面料上。
記憶力太好的困擾就在于,郁啓明隻需要瞄一眼這一條領帶上的東西,就已經瞬間想起了當時的某些場景。
畫面很清晰,過分清晰,清晰到他甚至能記起某些對方身體上過于隐秘的身體标記。
郁啓明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