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陽又開始了逃亡,她感到了挫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晦暗。
連幫人殺人也止不住那種晦暗又無聊的心緒的瘋漲,而與其對應在暗處生長的,則是李平陽根本不願承認的迷茫和日趨具象化的無名的膽怯。
她忽然開始意識到裴旻那一句“不是劍法高世間一切問題便不存在了”是如何正确。
她再一次反思複盤喜姑說過的話,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思考如何做能夠真正救下她的性命。
然而并沒有,她沒有做出一件錯誤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意料之外的突發事件,但是喜姑還是死了,而且是毫無留戀地欣然赴死。
這個認識一遍又一遍提醒着李平陽的挫敗。
“我沒有不好好活,我沒有!不好好活的人是你才對!你才是沒有好好活的人。
”她經常這樣反複與水中倒影咒罵喜姑,但是因為隻能對着自己的倒影,看起來卻好像在罵自己一樣。
喜姑給她裝的餅子吃完的那天,李平陽罵過了,氣過了,什麼都做了。
最終倒在枯草之上,歎了一口氣又睡着了。
她又一次夢到了自己的劍,龍泉劍筆直地懸在她的面前,與她對峙着:“你也要來責怪我嗎?我眼下什麼都沒有了,母親、弟弟、父親、家鄉……甚至連神仙的身份也沒有了。
如今隻剩下你,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一把劍是不會說話的,它隻是筆直地懸在空中,而這種筆直的姿态,在李平陽看來卻是挑釁。
“那你也去吧!天下不是隻有你一把劍!不過是一把劍罷了,換了不就行了!”
劍鞘應聲脫落,冰冷的劍鋒上映着李平陽自己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而另一個李平陽緩緩張開嘴,對着自己發問。
“你習武為了什麼?”
“什麼為了什麼,我喜歡不就這麼幹了?這有什麼為什麼的?”
“你自诩神仙為了什麼?”
“這有什麼為什麼的,我匡扶正義,我幫多少無能為力的人殺了他們憎恨的人,我主持了多少次公道?什麼叫自诩神仙,我就是神仙。
”
“你不是。
”
“誰管你覺得是不是,我對那些人來說就是神仙。
”
“可你自己知道自己不是。
”
李平陽陷入了沉默,她自己是一個比喜姑更讓她厭惡的人。
“你不敢承認自己是人,因為你害怕承認自己是人之後,會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
“但是無論你是否承認,你都是人,而且是一無所有的人。
”
“你希望他們叩拜你,拜謝你,并不是真的為了幫助他們,也不是為了匡扶正義主持公道。
你隻是渴望一個身份,一個比李平陽更加笃定和自由的身份。
你想要借此來證明你是有道理的,是正确的,是比所有人所有道理都更加正确的。
”
“……”
“你享受他們的崇拜,享受那些人叩拜的時候眼底的祈求和卑微。
因為你自以為應該是高高在上的,而為了你這種自傲的自卑,我也成為了你的幫兇。
”
“我殺的,都是應該殺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