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自/慰問
聽水街死人了。
替富商看完風水的長渡正準備回客棧時,瞧見街角處圍着一群人,他站定,從人群縫隙中望見了一截白布,正值仵作起身指揮着侍衛将屍體搬走。
百姓齊齊退避。
長渡從他們的碎語中得出死者的身份。
桑蠶鎮有四條街,分別是聽水、聽風、聽雨、聽雲街,聽水街有一大富商,這大富商姓楊,老來得子,生下個兒子名叫楊甲,這楊甲文不成武不就,最愛得便是花船押妓,昨日晃悠着回府時,竟是被一蟲蛇咬傷,死于中毒。
長渡聞到此,微蹙了下眉。
他直覺有些不太對勁時,肩膀被人拍了下,他警惕看向一旁,竟是懷玉,懷玉難得面皮肅靜,看向長渡時,卻勉強扯了笑:“春生哥,你在這兒住嗎?”
長渡微不可察的打量了下懷玉,這才點頭。
懷玉有些心虛,大師兄來桑蠶,他應該讓大師兄住在羅府,怎能讓大師兄單獨來客棧呢。
可他父母特別忌諱異族人。
偏生竺葉妹妹是個異族人。
明明竺葉妹妹身上的服飾那般漂亮,若是制成拿出去賣,自會賺不少銀兩,父母卻吓得連連擺手,還追問他是從哪兒看到的?
懷玉見父母面容恐懼,他難得撒了個謊,說是從書中看來的。
懷玉嘆了口氣,聽到大師兄問他:“你願意成婚嗎?”
懷玉擡頭,面皮發紅,他撓了撓頭,有些語無倫次:“啊,大師兄也看到抛繡球了哈哈哈,這件事,這件事……”
他重複的說着“這件事”,到了最後,圂囵吞棗而過:“還是…還是…成婚的。
”
長渡觀察他神色雖有糾結,但總體并不抗拒甚至有些喜悅,他放下心來,溫和道:“你成婚那日,可請師兄弟過來,若是師傅師伯師叔有空,也可請他們幾位下山。
”
懷玉又撓了撓頭,他神色似有些糾結,又往牆角陰影處站了站,小聲同長渡道:“大師兄,我也不是不想和阿桃姐姐成婚,可就是有點奇怪,我小時候跟着她一起長大,後來去了蜀山,再回來的時候,阿桃姐姐就長大了,我總感覺我們……”
他難以啓齒,強迫自己說道:“是姐弟。
”
長渡看向他:“那你覺得餘家小姐嫁給誰為好?”
懷玉聞言蹙眉,他踱步道:“阿桃姐姐自是要嫁給世間最好的兒郎。
”
在他看來,大師兄便是世間最好的兒郎。
他這般想着,卻覺得心裏很不舒服,轉念又一想,大師兄都有喜歡的女郎了,心下雯時舒坦了。
他又道:“阿桃姐姐家中就她一人,身子又弱,若男子門戶太低,恐吃阿桃姐姐絕戶。
桑蠶裏跟阿桃姐姐門當戶對,就是聽水楊家、聽雨羅家,聽雲旁家。
阿桃姐姐又長得這般漂亮,旁家那幾個男子都長得一般,我大哥娶妻了。
”
他說來說去。
像是這世間就剩下他一個男子。
懷玉怔住,他又苦惱的撓了撓頭,慢半拍的想。
難不成他就是世間僅此于大師兄最優秀的男子。
他沒去搶繡球。
繡球就到他手裏了,難不成他和阿桃姐姐真的有什麽宿命般的緣分。
長渡見他已然想通,他好笑的看着懷玉,提着包裹,便準備離開。
剛走到客棧房間門口時,門被人從裏面打開,映入眼簾得是竺葉怒氣沖沖的臉,她似乎沒想到能直接看見長渡,卡頓了瞬,氣得她又關了下門。
卻沒關動。
長渡用手抵住了門沿,他垂眼看她:“對不起。
”
他的手掌因抵門的緣故而變得通紅。
竺葉瞪他一眼,退後一步回了房間,坐在床榻上不說話。
長渡緊跟其後,他半蹲在她面前,仰面看她,又說了句:“對不起。
”
竺葉這才分給他一個眼神,她不高興的看着他:“你根本就沒将我的願望記在心裏,你現在說說看,我許了什麽願望!”
第一個願望,你可不許再惹我生氣。
第二個願望,你不許騙我。
第三個願望,長渡去哪兒都要先給我說一聲。
第四個願望,長渡要永遠陪着我身邊。
竺葉聽他說完,鼓了鼓面頰,又道:“那你說說,你犯了什麽罪!”
長渡仰面看她:“沒給你說,我去哪兒了。
還惹你生氣了。
”
竺葉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踢了踢長渡的衣袍,又清了清嗓子,從桌面拿出張紙,指着上面的字跡,勉強道:“這個是什麽字?”
這是長渡給她留給字條。
考慮到竺葉所認識的中原字不多,他盡量用簡潔的字詞書寫。
看風水賺銀,巳時三刻歸。
她指得是“賺”、“巳”、“歸”三字。
竺葉聽懂了,她有些心虛的轉了轉眼睛,輕咳一聲,理直氣壯:“誰讓你不當面給我說!”
竺葉拉起長渡,纏在她腕骨上的小銀蛇順着她的手指舔舐着長渡手背上的血痂。
很奇怪的感覺。
她的手很涼、銀蛇也是涼的。
血液一點點順着他的掌心溢出。
長渡看向竺葉的眼睛,她的瞳色若不仔細看,必定是認為是黑色的,但若她興奮得話,瞳色會變成淺綠。
銀蛇啃噬着腐肉。
一時寂靜下,長渡忽然問道:“這是你第幾次來中原?”
竺葉支着手看向長渡的手面,她發上的銀鈴铛微晃,聲音清脆道:“我第一次下山。
”
她想了想,擡眼看向長渡,眼睛亮亮:“我以前住在山上,那山叫做月亮山。
我是被巫阿爹撿回來的,巫阿爹喜歡睡覺。
”
她說到此,聲音低了下來,不太高興道:“我總是一個人,沒人和我說話。
”
長渡心下微疼,他睫毛微顫,卻又道:“你們在山上用什麽語言交談?”
竺葉奇怪的看了長渡一眼:“當然是用苗疆話啊。
”
那她從未下過山,為什麽能熟練的說中原話?
長渡不由自主的滾了滾喉結,他垂了垂眼睛,剛想說話,就聽到竺葉“欸”了聲,她快速伸手拽過蛇尾巴。
“你幹什麽!”
小銀蛇委屈又讨好的纏了纏竺葉的手腕,眼睛還盯着長渡的血看。
好好喝。
竺葉不高興的将小銀蛇纏成個圈,扔到牆角處,她鼓了鼓面頰,用苗疆語道:“他是我的!”
長渡沒聽懂她在說些什麽,隻是垂眸看她,輕聲問:“你想學中原字嗎?”
竺葉拿出個藥瓶,倒在長渡的手腕處,又用帕子纏了一圈,她似乎才聽到長渡說得話,擡頭看向長渡,随意道:“随便。
”
她的頭發随便綁了個麻花辮,看起來亂糟糟的,玉面白淨,軟乎乎的。
長渡手指微不可察的痙攣了下,他下意識偏了偏頭,避免自己總是盯着她看。
“好看嗎?”
長渡聞言,下意識看了過去,就見竺葉拿着件鵝黃衣服,唇角彎彎的看着他,他慢半拍道:“好…看。
”
那是他剛給她買得衣服。
竺葉扒了扒衣服,又伸手戳了戳首飾,沒了興趣後又拿起串糖葫蘆,咔嚓咬着吃。
她高興了,自是對着長渡眉眼彎彎,想起他剛才說得話,從床上跳下來,興高采烈道:“不是說要學中原字嗎?快點,小結巴!”
午時過後,天邊落了雨,煙霧升了起來,籠在桑蠶鎮的上方,行人紛紛持傘而走,可湖面卻行着小舟,舟面上仰躺着着紅衣的青年,蕩至蘆葦叢處,錦鯉紛紛冒出了頭,圍在落在水面的紅衣上。
天地寂靜,水珠濺落。
詭谲又奇豔。
狂風混着水珠帶至檐角,推開了窗,長渡起身将窗戶關緊,竺葉不滿的将筆杆“啪”得一聲拍在桌面:“我不寫了,你這簡直是虐待!”
長渡依窗好笑的看着她:“怎麽虐待你了,不是說好練習二十個字嗎?”
竺葉鼓了鼓面頰,她指着宣紙道:“我不是練習二十個字了嗎?你憑什麽說讓我重寫!”
宣紙上滿是墨點。
一撇一捺似乎強行組合在一起,勉強能稱之為字。
長渡俯身看她:“你自己能看懂嗎?”
竺葉一哽,瞪了長渡一眼,她不滿的看着長渡:“我當然能看懂!”
長渡垂頭看她:“我們哪兒,夫子教寫字,若練得不好,會被用竹竿打手掌的。
”
竺葉仰面看他,眉眼興奮:“那你被打過嗎?”
長渡垂眼看她:“沒有。
”
他功課向來極好,甚至其他師兄弟的功課都是他輔導的,說着說着,不由帶了些嚴厲。
竺葉“哦”了聲,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卻聽到長渡冷然道:
“不過,你肯定會被打。
”
竺葉氣得一下昂起了頭,她将手拍在桌面上,站了起來,因為個子沒長渡高,還踮起了腳,怒氣沖沖的瞪着長渡:“混蛋!你又惹我生氣!”
她說着時,卻不小心崴了腳,直直跌倒。
長渡下意識站直身體,他接住竺葉,竺葉在他懷裏還不高興的瞪着他,眼珠卻轉了轉,似乎想到什麽,親了下長渡的唇,聲音微軟:
“夫子哥哥,我能賄賂你嗎?”
長渡被她親得偏了偏頭,他紅了耳根:“不成…體統!”
他抱起竺葉,将她放到榻上,又半蹲着,下意識去看她的腳踝,等脫了她的鞋襪,才意識到他在幹什麽。
長渡身體僵直,碰觸過她皮膚的指尖發燙。
竺葉“嘶”了聲,瞪着長渡:“都怪你!”
長渡勉強壓下起伏的心神。
他半蹲着去看竺葉的腳踝。
少女足面白皙,皮膚細膩,晶瑩剔透如玉,腳踝上也白淨,看不出任何紅腫。
長渡伸手捏了捏竺葉的腳踝,發問道:“疼嗎?”
竺葉眼珠轉了轉,她“哎呀”一聲,似乎控制不住的踢了踢長渡的手:“好疼!”
小騙子。
長渡放下心來時,卻發覺自己渾身滾燙,喉間因缺水而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