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騙子
“睡了?”
随着一聲疑問,窗戶被人掀開了個縫,而守在門口的人卻顯然是個急性子,隻聽門突然被打開,門外的一切聲音随之展露,吐痰聲,說話聲,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落下時,帶着濃重方言的粗聲響起。
“怎麽可能沒睡?那藥都能放倒一群豬,怎麽會放不倒倆年輕人?”
另一人道:“俺就說奇了怪,總是聞*見這醜八怪家裏的肉香,過來一瞧,卻發現什麽都沒有,敢情都是跑這倆外鄉人肚子裏了?”
随之是人大口吃肉的厮磨聲音。
一人道:“那醜八怪可真是又蠢又醜,真讓人惡心,她娘的那長得像個天仙,她怎麽生得個蠢豬模樣?”
屋內似乎來了衆多的村民,他們渾身散發着臭味,似以為外鄉人已經暈倒,便毫不避諱的跟個強盜似的大口吃肉喝湯,随之對着房子的主人指指點點。
這副姿态弄得竺葉心裏直犯嘔吐,她剛想直起身體時,卻察覺到體內的變化——并不是蒙汗藥,她幼時多泡在毒藥裏,尋常毒藥對她起不到作用,而這種細密的癢感。
更像是蠱。
竺葉心下微驚,但她又很快放松下來。
至少不是現在,巫溪行不可能讓她現在就死。
“直接将這倆外鄉人扔進山裏算了。
”
“我看也行。
”
腳步聲下落時,竺葉防備的弓起身體,卻聽到其中有人喊了句:“欸,醜八怪,你過來!”
随即是幺娘細弱的聲音:
“三…三伯。
”
她似乎還有些驚恐,聲音都帶了些泣音。
那被她稱作三伯的男人卻“呸”的吐了一聲,帶着些輕蔑感:
“不是我說你啊,幺娘,你真是沒繼承你娘的一分半點容貌,你娘那張臉啊……”
他這話還沒說完,旁邊的男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幺娘沒怎麽接觸過其他人,但她幼時,母親還未去世,是知道母親有多溫柔貌美,此時聽到這“嘿嘿”直笑的聲音,下意識的想要嘔吐。
“算了算了。
”
“爺們兒吃完飯了,你過去将那倆外鄉人扔到轎子下面,別給我偷懶啊,我可是見過你小時候按住一頭豬的勁兒的。
”
随之而來的是唏噓聲。
“幺娘,你這次藏外鄉人的事兒,我也不給你計較了。
歡娘不是說給你治治臉,等一會兒,上山的時候,你也跟過來。
”
幺娘聽了村長的話,更是一言不發,她張了張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還是因為膽小怯懦,一句話說不出來。
随着被人擡起,轎子晃悠悠的颠着。
竺葉卻因蠱蟲的緣故,陷入了一場夢境。
竺葉渾身疼痛,胸廓像是被人重力按壓着,她張唇想要呼吸,卻聞到濃重的血腥氣,她低頭一瞧,發覺渾身是血。
周遭似是個亂葬崗,到處是屍體腐肉白骨,她甚至看到了隻大狗,那隻大狗正張着血盆大口,撕咬着腐肉。
竺葉覺得自己應該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裏。
她雙手撐地,試探着起身時,卻因力氣不足,“啪”得一聲,栽倒在地。
這一動靜似乎驚動了旁邊的大狗,隻見那大黃狗咬着腐肉,藍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看,而四肢卻扒着地,一副若有風吹草動,便撲上去,咬斷竺葉脖頸的模樣。
竺葉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後背許是因失血過多的緣故浸滿了汗。
她忽然覺得,這隻大狗好高。
竺葉定睛一看,卻發覺,那根本不是狗。
是狼。
灰毛藍眸,肌肉流暢,體型高大的狼。
竺葉頓覺渾身發冷。
正值這時,她聽到句聲音。
“小殿下,哪兒好像還有人活着。
”
風聲似乎輕柔下來,落滿枯枝的地面發出“咯吱”的聲音,她聽到聲矜傲的聲音,尾音微揚,高高在上:“大灰,滾過來。
”
竺葉順着灰狼的視線看了過去。
先是看到那少年的衣服,錦衣玉帶,發尾用緋帶相纏,天色太暗,她看不清少年的面容,卻看到雙烏瞳。
少年眉眼微蹙,瞥了她一眼,聲線微冷:
“異族人?”
身邊随從似乎說了些什麽,這少年不為所動,微有諷意的呵了聲,聲線冷淡,矜持自傲。
“埋了吧。
”
他偏身準備離開,發梢的緋色發帶垂挂在錦衣上面,衣袍微揚時,項上璎珞卻莫名截斷,玉石落了一地。
天空驀然響起震雷,并未有雨,但雷聲卻極震,白光如同銀河般将天空一分為二。
枯葉被風吹得微卷。
緋紅發帶落下時,玉石冷冷作響。
竺葉看清“小殿下”的面容。
玉面烏瞳,眉眼淩厲,烏瞳盛滿冷冷春水。
雷聲下落時,竺葉清楚聽到自己胸腔內心髒緩慢的跳動聲音。
是長渡的面容。
可他眉間卻沒有朱砂。
“哐當”一聲,門被反鎖。
驚慌的泣音、細碎的腳步、低喚聲齊齊湧進竺葉的耳邊,腦袋又沉又麻,她驀然睜開眼睛,瞧見了長渡近在咫尺的面容。
胸腔內的心跳聲驀然加速。
這張臉同夢境裏高高在上的、矜持自傲的臉重合在一起。
他額間的朱砂有一瞬間消失。
竺葉抵在他的胸廓。
冰涼的手被人握住,竺葉看見長渡垂眸,睫毛在面頰上映出個陰影,她心跳慢了一拍,聽見他問:“怎麽了?”
注意力這才得以分散,竺葉的視線越過長渡身後驚慌的幺娘,掠過着喜袍坐在椅凳上的歡娘,又看向山神廟內柱子上的蜘蛛網,最後停留在堂前。
堂前并無神像,也無香火。
隻餘留個奇形怪狀的瓶子,瓶子裏放了幾支枯萎的花。
她看清楚屋內布局後,這才看向長渡。
不,準确的是,看向長渡胸廓上抵着的小刀。
小刀未出鞘,镂空的刀鞘點綴着寶石,精緻而迤逦。
像極了夢境裏長渡發尾處纏着的細碎寶石。
長渡握着她的手,他看不見,似乎察覺不到抵在胸廓上的刀鞘,正是垂了垂頭,耐心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