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羞惱
雨勢漸小,庭下積水空明,往日活潑的鳥雀似也被雨霧沁濕,一叫也不叫,院內一時寂靜。
宣旨的官宦腰闆挺直,藏在白粉下的眼簾微阖,捏着細長的嗓子道:“福王,領旨吧。
”
木窗被風吹開,吹散香爐裏的餘晖,散落在福王的衣擺上,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正當他伸手的那刻,細雨漸落,雨珠給檐上的琉璃瓦蒙上層陰翳。
“兒臣領旨。
”
朔風拂面,檐角上的驚鳥鈴驀然發出清脆的聲響,常年彎腰駝背的官宦此時卻舒展了脊背,鞋面踩過庭下積水,往府外轎攆走去。
衣擺繡蘭花的女郎披頭散發從屋內走出,美眸帶淚,赤足撲到福王身上,泫然欲泣道:“殿下。
”
福王自下而上的看向她。
黎朝皇室子弟都有張好骨相,福王尤甚,一雙桃花眼看人,總帶着幾分風流倜傥,哪怕是被永生囚在府邸內,一舉一動的姿态中也沒有多少頹然。
女郎吓得縮了下肩膀,抽噎道:“殿下。
”
福王很輕的笑了聲,他看向女郎的面容。
上京樣貌好的姑娘數不勝數,眼前靈安鎮小官之女的骨相并不算是上乘,可她有一雙滿含靈氣的眼睛,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可記憶裏的她并不會哭。
皇宮內有片水潭,夏日時,會盛開朵朵蓮花,他被陷害溺在這片水潭中時,害怕又絕望的拼命伸手揮舞,可體內像是長出了蓮花,無論他怎麽伸手,都沒人救他,隻能茫然的看着大片蓮花。
他想,他可能要死了。
死的話也好,反正無人在意他。
就在蓮花完全要從他的身體內長出時,有人拉了他一把。
纖纖玉手、滿是蓮花香。
她不常笑,卻會喊他:“小十二。
”
她有一雙微斂着的、滿含靈氣的貓眼。
她會為他主持公道。
她會将他的衣襟整理好,沉靜道:“小十二,多讀書。
”
年幼時的他害怕的牽着她的一截衣角,瑟瑟發抖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少女似乎很訝異,她半蹲下來,仰面看他,到底是施舍給他一個笑臉,輕聲道:“因為我是你的五姐。
”
年幼的他很想笑。
什麽兄弟姐妹,都是欺辱和被欺辱的關系罷了。
可他沒笑出來,他被她擁進懷裏。
“以後五姐會保護你,你別害怕。
”
她的懷抱是那般的軟,聲音是那般的輕。
卻像是個牢籠,永生永世的囚禁着他。
福王含笑伸手,眼前虛幻的蓮花影子消散,他觸到女郎發涼的淚水,輕聲道:“她可從來不哭的,派你來的主人沒教過你嗎?”
女郎被他吓得哆嗦了下,結巴似的開口:“殿…殿下。
”
可她依舊隻能窺見福王笑着的眼眸。
她知道,福王是在看她的眼睛。
總有人盯着她的眼睛看。
其中最令她害怕得便是,十八殿下,她看向她的眼神,是厭惡又惡心的。
阿瑩想到此,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卻又習慣的垂下眼眸,模仿着一個并不認識的人,可當她剛斂下眉眼時,卻聽見福王又輕又慢的聲音。
“府內有龍袍,本王啊,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阿瑩,你有什麽頭緒嗎?”
阿瑩渾身發冷,還沒等她說話,餘光卻瞥見福王站起了身,他僅着裏衣,赤足走在毛毯上,許是身量高大,看着并不狼狽,他徑直走到香爐旁,垂眸點了香。
奇異香味彌漫在阿瑩鼻尖,她吓得一動不敢動。
世人多贊譽福王是個清貴公子,但近日來相處,她卻知道,福王這身清貴公子皮下面,住着個怎樣的瘋子。
她甚至害怕,福王一把火點了府邸。
可福王今日難得沒有發瘋,他立在香爐旁,指骨關節輕慢的敲着香爐,嗅着足以讓人中毒的幻香。
阿瑩跪在地面,艱難屏氣。
不知過了多久,木窗被風吹開,驚鳥鈴發出清脆聲響,福王混沌的眸光清醒了些,他望着阿瑩的方向,瞧見了那雙貓眼,輕輕喊了聲。
“阿姐。
”
阿姐,是不是因為小十二不聽話,所以你才從未來過小十二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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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時,天邊蒙了一層霧氣。
竺葉怕冷,鑽在寝被裏不想出來,被長渡抱起來時,還不高興的踹着長渡,長渡好脾氣的任着她踢,等她發洩了怒氣,又給她擦了擦臉。
竺葉靠在長渡的身旁,昏昏欲睡。
她仰面任由長渡給她洗漱,她還不想編辮子,便賄賂似的親了下長渡的面頰,指揮着他道:“編成麻花辮。
”
隻要給長渡一個吻。
長渡就會聽她的話。
這是竺葉摸索出來的道理。
長渡一生氣,她親一下長渡,長渡就會聽她指揮,平常不生氣的時候,親一下長渡,長渡更會聽她的話。
長渡無奈的給她編了麻花辮,盯着她老老實實的吃了飯後,看她迷糊着垂着眼睛的樣子,又将她抱了起來。
竺葉趴在長渡的懷中,她聽着他疾速的心跳聲,奇怪的點了點他的胸廓,察覺到長渡松手的意圖後,又趕緊抱緊長渡的脖頸。
長渡無奈的看着如同八爪魚般抱着自己的竺葉,低頭看她,輕聲問:“不想睡了嗎?”
竺葉下意識搖了搖頭。
一遇到冷天,她就很想睡覺,此時也不例外,可她又說不出來為什麽要抱緊長渡,隻能奇怪的盯着長渡看。
長渡阖眼看她,輕聲道:“阿木,你想要什麽,你說出來。
”
竺葉努力睜大眼睛看着長渡,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