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妮德女士是個好人。
至少,在沒談及邪教徒或萬物之父的時候。
教士們将羅蘭安置在一戶沒有人的磚房裡過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伊妮德才穿着那身黑紗裙,登門叫醒了他。
「陽光下的蝙蝠」
羅蘭試着抹去視線裡的字,可又擔心一旦發生什麼緊急情況,這些字沒準能救自己一命。
伊妮德并不知道這一切,在她眼裡,羅蘭的姿勢就有點微妙了:
穿着灰格工褲的少年斜倚在木闆床頭,黑發垂在臉頰兩側,領口在一夜休息後被稍稍扯開,露出脖子和鎖骨。
他手腕搭在額頭上,眯着那雙漂亮卻透出哀傷的眼睛,如同一隻脆弱且傷痕累累的…
無家可歸的貓。
羅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那些文字又改變了:
「邪念蝙蝠」
“伊妮德女士?”
羅蘭故意側了側臉,把耳朵朝向女人的位置,趕忙拉緊領口,從床上下來。
伊妮德笑着打了招呼。
這時候,她才有空看向四周——臉上立刻生出不滿,迅速回過身,向門外的男人開口:
“我記得我說過,費南德斯。
叫你安排一個舒适的環境——他剛經曆一場災難,萬物之父在上,你竟因為懶惰而任由祂的孩子睡在滿是破洞四處漏風的地方?”
借着錯身,羅蘭‘看’到了背對陽光的男人。
叫費南德斯的男人。
模糊中的男人有一張古闆方正的臉,頭發短的出奇,身材壯的吓人…
就是此時此刻,表情有些尴尬。
“伊妮德大人,我們都睡在同樣的地方。
”他下意識繃緊了腿,挺直腰闆。
鮮有人沒被伊妮德訓斥過。
“‘同樣的地方’——?看看你在說什麼,費南德斯。
你的意思是,這個脆弱、美麗、剛剛失去了家人、被邪教徒淩虐了不知多少天,幾乎溺死在恐懼與驚吓中的男孩,應當和常年訓練的我們住在‘同樣的地方’?”
“既然祂的孩子和我們能承擔相同的痛苦,那麼,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你的冷酷不該對着一個無辜的男孩使。
”
“費南德斯。
”
壯漢被一連串的話打擊的楞在原地。
羅蘭發現他似乎真的很慚愧,頭沉沉垂下,“您說的對,伊妮德大人。
我不該聽基恩的,讓這孩子暫住在木屋裡…”
羅蘭掃了眼飄來飄去的字。
伊妮德頭上的是:「邪念蝙蝠(薄怒中)」
費南德斯頭上的是:「企圖将其他人拉下水的狡詐蝙蝠喽啰」
羅蘭:……
-這太有你的風格了,妮娜小姐。
他張開手,任由那些從門口踏步而入的陽光躍上自己的掌心。
…………
……
實際上,并沒有證據能證明羅蘭是老柯林斯的兒子。
某個貪婪心和肚皮一樣大的理事才不看那些‘證明’,而賽斯·威爾和泰利斯·柯林斯本身也不會帶羅蘭去辦理它——本來就是要死的後代,為什麼還非讓他寫在‘柯林斯’家族的名下呢。
所以,當伊妮德吩咐人去查證時,在紙面上,可憐的羅蘭就又變成了孤兒。
好在雅姆和濟貧院裡的大人們能給羅蘭作證:起碼,能證明他是數日前從濟貧院走出去的。
“我不在柯林斯家的族譜上?”
“目前不在,那個邪教徒沒把你列上去。
”伊妮德搖搖頭,又反問:“但如果你想,我們有足夠的證人和證據來完成這件事——我可以讓你‘名副其實’…即,讓你的血脈有個不怎麼光榮的來源。
”
羅蘭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于是,也輕輕晃了下腦袋:“不,女士,我隻暫用柯林斯這個姓氏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