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是白米飯,每人一大碗。
菜是炒腌羅蔔條。
這已經很不錯了,整個柳家山大隊能吃白米飯的人家可不多。
多數家庭都是吃紅薯米飯。
所謂紅薯米飯,顧名思義,乃是摻雜了碎紅薯粒的米飯。
紅薯米份量的多寡,要視各家的家底而定。
家底厚一點的,紅薯米摻得就少一些,家底薄一點的,紅薯米摻得多。
少數赤貧家庭,甚至有全吃紅薯米的。
這也沒辦法,當時是大集體生産,稻米品種也沒改良,産量很低。
隻能大量摻雜紅薯。
因為紅薯産量高,蟲害相對較少,比較容易獲得豐收。
許多年來,中國的農戶,特别是南方的農戶,就靠紅薯來維持生計。
對我來說,這個飯菜不壞,很對口味。
剛剛穿越,記憶完全停留在二十一世紀。
大魚大肉的,也吃膩了。
這麼地道的腌羅蔔條,還真不容易吃到。
我端起碗,大口吃起來,邊吃邊望着老爸笑。
見我吃得香,老爸也很開心,摸摸我的頭,掏出一支“飛鴿”牌香煙點燃。
一九七六年,能抽紙煙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農村的人,一般都抽煙卷,就是自家種煙自家烤制,用紙卷了煙絲來抽,俗稱“喇叭筒”。
出門才買包紙煙充門面,大都是八分錢一包的“經濟”或者一毛錢一包的“火炬”。
“飛鴿”煙一毛八,算得是好煙了。
老爸是國家工作人員,柳家山有頭有臉的人物,抽個紙煙也應該。
不過他每個月工資三十六塊五毛,老媽的工資也大緻差不多,要養四個孩子,還要孝敬外公外婆,開支不小。
這個“飛鴿”煙也不能敞開了抽,在家的時候,有時還抽“喇叭筒”。
“爸,今天怎麼回來了?”
二姐邊吃邊問。
老爸是典型的慈父,在我前世的記憶中,他從未打過我們姐弟,罵也很少。
姐弟幾個都和老爸很貼心。
“哦,今晚要到麻塘灣放電影。
”
老爸是電影院的技師,專業是維修放映機與發電機。
不過偶爾也需要下鄉放電影。
那個時候的農村,娛樂活動非常之少,隻有看露天電影和唱地方戲兩樣。
縣裡文工團人手有限,很少下鄉唱戲。
各個公社甚至大隊倒都有自己的文工隊,但是水平都十分業餘,道具也異常缺乏,大革命期間又隻準唱八個樣闆戲,翻來覆去那幾個現段子,老百姓也有些膩了。
比較起來,露天電影無論在下鄉頻率還是觀賞質量方面都要遠遠高于地方戲。
下鄉的電影放映員也就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能人。
麻塘灣大隊緊挨柳家山大隊,向陽縣電影放映管理站的調度人員和老爸關系不壞,凡有到柳家山臨近幾個大隊的放映任務,都會安排老爸。
算是公私兼顧。
麻塘灣?
我心中靈光一閃,模模糊糊的覺得有什麼事情,但又一時想不起來。
“太好了,爸,夜裡帶我們去麻塘灣看電影。
”
三姐歡呼起來。
老爸笑眯眯地點點頭。
中國農村大都有重男輕女的思想,老爸卻是個例外,對我們姐弟幾個一般的喜愛。
自然,我是幼子,得到的寵愛要更多一些。
“哎呀,柳老師來了。
”
聽聲音,就知道是我的班主任袁老師(上了半天課,至少我已經搞清楚老師姓什麼了)。
“袁老師。
”
老爸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柳老師,你這麼叫,我怎麼擔當得起?你可是我的啟蒙老師,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
袁老師帶着些誇張的神情說道。
嘿嘿,我猜得不錯,袁老師果然是老爸的學生。
“呵呵,你如今是正式的老師了,有什麼擔當不起的?再說小俊還要你多費心呢。
”
一說到小俊,袁老師立即兩眼放光,如同撿到了寶貝。
“柳老師,不瞞你說,你家小俊絕對是個神童。
一手毛筆字寫得可漂亮了。
”
老爸笑笑,隻當是袁老師的随口奉承。
這個小袁還是太年輕了啊,就算要奉承自己教子有方,也可以說些諸如聰明勤奮,認真聽講之類的話語。
她偏要誇小俊毛筆字寫得漂亮。
練字可不是朝夕之功。
自家兒子學會握毛筆也才幾天呢,能寫出什麼花樣來?
袁老師見老爸不置可否,還以為是老爸風格高,謙虛。
“柳老師,小俊真是個好苗子,不但毛筆字寫得好,算術也很不錯的。
好好培養,将來一定也和你一樣,是個國家工作人員呢。
”
一九七六年那會,國家尚未恢複高考,大學生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是個相當遙遠的概念。
說小孩子長大以後能當上國家工作人員,那就是好得不得了的祝福了。
袁老師自己,估計也還是個民辦教師,和公辦教師差一大截。
說我算術好,老爸倒是很相信。
記得前世老爸就不止一次和我說過,我還隻有三四歲的時候,便能計算一萬以内的整數加減法。
小學一年級的算術,對我來說,無論前世今生,都絕對是小兒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