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天明
祝予懷如夢初醒,瞳孔驟然放大,手中的刀砰地墜了地。
“濯青……”他的聲音也顫了,慌張地往前摸索,“你怎麽、你怎麽不躲啊?”
衛聽瀾穩住身形,扣住他慌亂伸來的手,勉強沖他擠出個笑:“沒事,這甲衣厚着呢。
來,我帶你回家。
”
他沒給祝予懷檢查傷口的機會,将人用力一攬,抱上了馬背。
祝予懷撞進他懷裏,撐着口氣道:“等等,後面那孩子,還有定遠伯……得救他們。
”
衛聽瀾應了一聲:“你坐穩。
”
他勾起地上的刀往前一抛,掠倒了赫蘇身旁的士兵,一邊忍痛指揮:“候躍,救人!”
趁着瓦丹人分心時,赫蘇從重圍中殺了出來,離得最近的候躍聞聲會意,截住了赫蘇身後的追兵。
陷陣營其餘将士也圍攏過來,掩護他們撤離。
瓦丹士兵已經亂了陣腳,見此情形,越發着急地往外湧。
焦奕連同幾個将士故意落在最後,割開了馬背上挂着的布袋。
那布袋裏裝的是他們從戈壁上撿的蒺藜,瓦丹騎兵緊追其後,一不留神,身下的馬匹就被蒺藜紮了蹄子,霎時間嘶鳴掙紮,撞作一團。
後面的瓦丹人一看,紛紛勒馬:“繞路,繞路阻截他們!”
衛聽瀾已帶着人揚塵而去,瓦丹人仗着熟悉地形,想要穿過草場旁的疏林,抄近路斜向包抄。
誰料他們剛沖進林中,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怎麽回事?
“別過來,別過來!林中也有埋伏!”
易鳴在林地間布置完最後一根絆馬索,聽到瓦丹人混亂的驚喊聲,就知道衛聽瀾已經得手了。
他往空中連發三支嘯箭,驅馬鑽出林地,去與衛聽瀾彙合。
嘯箭升空,發出刺耳的尖鳴,瓦丹營地南方,正在交戰的陷陣營将士都聽見了聲音。
于思訓手中彎刀一旋,将撲上來的敵人枭了首,控着馬缰道:“撤!”
兀真剛趕到南邊,見那所謂的“唳鷹族反賊”竟主動撤兵,目光驟變,意識到自己可能中計了。
瓦丹人正懵着,營中又有探子疾馳而來,聲嘶力竭地禀告:“王上,王上,方才營西遭襲,大烨人假扮成唳鷹族,救走了祭旗的俘虜!”
“該死……”兀真的面孔幾近扭曲,怒不可遏地揮刀,“快追,都給我去追!這些大烨賤種敢來,就一個也別放回去!”
*
茫茫草野上,衛聽瀾帶着部下一路策馬飛馳。
雪山已經回不去了,北疆離他們越來越遠。
瓦丹的地界并不安全,剎莫爾主動擔起了偵查探路的任務,焦奕也在沿途留下朔西的軍用記號,以便于思訓循着蹤跡來追。
雖然他們利用蒺藜和絆馬索甩掉了追兵,但也和陷陣營主力拉開了距離,如今的境地堪稱孤立無援。
黎明将至,霧氣籠罩着大地。
祝予懷靠在衛聽瀾懷裏,續生草的藥效在消退,他開始覺得疼了。
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被風吹的,衛聽瀾感覺他的體溫越來越低,低頭看時,祝予懷已經疲倦地合上了眼。
“九隅,九隅?”他努力喚着,将人攬緊了些,“再堅持一會兒,別睡過去,聽話,別睡……”
也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祝予懷勉強擡起眼簾,目光卻是渙散的。
“濯青,”他虛弱地喃喃,“對不起啊……”
衛聽瀾呼吸微亂:“別說傻話,你道什麽歉?”
祝予懷卻好像很難過,斷斷續續地說:“我不能……不能替你報衛家的仇。
”
衛聽瀾的心猛地收緊:“你說什麽?”
祝予懷鼻腔裏盡是血腥氣,意識也陷入混沌,前世死前的記憶在腦中徘徊,與當下的場景重疊在一起。
他像魇着了似的,攥着衛聽瀾的衣衫,眼淚不斷地從頰邊淌落下來。
“你父兄的仇,不該由無辜的将士和百姓來擔,積怨如石,久負成山,戰事便永無止境……我知道你恨,我、我把我的命給你,你放過他們,也放過你自己吧……”
衛聽瀾聽着這些話,瞳孔不可置信地震顫,緊盯着他。
祝予懷說的是前世的事。
他全都記起來了?
在檀清寺時,無塵曾經說過,魂魄殘缺之人唯有在瀕死之際,正魂脫離軀殼的那一瞬,散落天地的魂絲才會受到牽引,重新回歸主體。
“不要,不要……”衛聽瀾的手指哆嗦起來,慌亂地摸着祝予懷染血的臉,“你別吓我,九隅,你看着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我前世幹了那麽多混賬事,你不跟我讨回來嗎?”
祝予懷好似很累了,靠在他肩頭,無論怎麽喚都沒有了回應。
柔和的霞光掠過天際,映亮了他蒼白的面容,他就這麽安靜地合着眼,若非滿身污血,真像是睡着了似的。
“九隅,”衛聽瀾無措地抱着他,不受控地哽咽起來,“天亮了,我們一會兒就到家了。
你答應過要和我一起回朔西的,對不對?”
隻差一點點,隻要再往西走一些,就能看到朔西的關隘了。
随行的将士們都沉默着,易鳴一直跟在他身後,眼眶已經紅透了。
在這壓抑的寂靜中,焦奕忽然聽見了什麽動靜,立即翻身下馬,貼着地面細聽。
“怎麽了?”侯躍緊張起來,“是訓哥帶人跟上來了嗎?”
“聲音不對。
”焦奕凝神擡頭,“前面也有人。
”
這片地域視野開闊,想臨時找掩體幾乎不可能。
焦奕話音剛落,前方地平線上塵煙四起,出現了一群速度極快的輕騎兵。
這支騎兵逆着日光,身上的玄鐵甲煞氣騰騰,鈎鑲與環首刀閃爍着銳利的寒芒。
侯躍怔愣須臾,臉上浮起激動:“玄晖營!小郎君,是玄晖營來了!”
衛聽瀾淚眼朦胧地擡頭,看見那領頭之人手持長槊,一騎當先,正是他兄長衛臨風。
初陽驅散了草原上的濕霧,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