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天涯歧路(二)
越延忠父子在前,任氏夫婦随後,便往女帝的寝殿去,卻見一片空明的燈影裏,獨坐着一個頹然老去的身影。
阿元認得是自己的乳娘,慌忙上前,将她搖了搖:“乳娘,我是一凰。
”
藍乳娘夜盲症似乎更加厲害了,辨認了好一會兒才道:“真是老奴的小公主,不是老奴在做夢!”
“乳娘,女帝陛下去了何方?”
“公主,外面鬧得好厲害……鸾兒,鸾兒也去了,然後……然後陛下也去了……”
“她們都去了哪兒?”
“山門,山門那兒,聽說有好多的南楚兵,燃着大火把,帶着成箱成箱的火藥,要燒山!”
阿元駭得唇色都白了,越家父子也是一愣。
“楚琮要燒山?他瘋了?”
“是啊。
這南楚的新皇帝真是個瘋子。
公主,你來了就好,你定能攔下他,保住我們王寨的。
”
阿元亂得一顆心都似不在胸腔:“我的孩子呢,無憂呢?”
“無憂……無憂給青鸾抱着呢。
她不放心別人,一向都是她抱着。
”
任弘微扶住阿元一肩:“別急,咱們這就去看看。
”
下山門的路從未這樣迢迢。
他們從中殿望下去,山門處一片火光,死亡的焰籠罩着這片山寨。
此刻,這裏是地府,鬼火憧憧,死神才是唯一的王。
阿元急得滿眼淚,強命忍住,她隻求早一刻見到女帝,将楚琮的身世說與她。
天知道,這死生相搏的兩個人,竟然是親母子。
阿元借着一身輕功,率先蕩到了顯聖門處,也最先被兵刃加身,幾乎喪命。
是越扶疆一句“誰敢僭越”,喝退了幾個南越衛兵。
阿元仰頭去看,南越女帝楚望高高立于顯聖門的山門之上,手持一柄金劍,紅裳凄厲,衣袂紛飛,既似鬼又似仙,再不複人間姿态。
阿元急叫道:“母親!女兒楚一凰,有急事回禀!”
楚望對女兒并不瞧上一眼,她的目光所及,正是鬼火彙集之處。
楚望聲如鶴唳,震動一軍:“楚琮,你當真要以火攻山,毀了我們南越王寨?”
楚琮輕搖百骨扇,一幅華貴書生的扮相,白衣淺淺,笑不透骨:“倘若尊駕退位,再不稱帝,朕可以網開一面。
”
楚望斥道:“休想!朕一日為帝,終身不降!”
阿元見情勢危急,急身上前,一個輕功騰躍,亦是落在顯聖門上,同女帝分立兩頭,她朝女帝急急喊道:“母親!”
楚望冷冷啐道:“你此刻回來作甚?朕沒有你這樣的不肖女!”
阿元泣聲道:“陛下容禀……”她說着一步湊近楚望,啞着聲音道,“楚琮……是我的親哥哥……”
楚望面色極為平靜,似乎阿元這一驚天的秘密,與她絲毫無關。
阿元還待再說,衆人卻見楚望面露威嚴,狠狠一震袖,将身旁這個輕飄飄的少女打落在地。
任弘微飛身向前,忙将阿元扶起。
阿元隻覺喉間一股腥甜,一口鮮血便濺在任弘微身上。
她氣力已竭,連開口都無法,隻得無力地朝山門之上的女帝望去……
女帝楚望,高高擎着一柄金劍,那舊金郁郁沉沉,便似頹頹老矣的落晖西景。
楚琮冷眼相看,高聲笑道:“金鞭金劍,是南楚與南越結定的盟約。
今日,朕親臨南越,願與南越再締新盟。
隻要尊駕願意領‘南越王’之稱,這南越江山,仍舊歸尊駕執掌……”
女帝楚望盈盈笑起,萬千軍士都在火光中望着她的笑顏,她有傾倒天下須眉的攝魂之姿,此刻,她的笑容令她恢複了少女的纖柔與嬌媚:“我才不稀罕你們給的江山!你們父子,都是一樣的人!”
阿元開口欲言,但湧出口唇的,是溫熱的血。
任弘微一雙眼烈火似的通紅,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的妻子。
阿元悲痛地閉上眼去,她蒼白的臉上,是血與淚的混同。
人群猛然一陣驚呼,那血一般的紅衣,從高高的門樓上落下來,縱身跳入熊熊烈火之中……
一代女帝,在顯聖門下,自焚而亡。
隻有阿元知道,她是被自己的親兒子逼死的。
她那樣決絕地赴死,是因着滿腔的恨。
她既不會向她的丈夫稱臣,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