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跡象
下午接近下班時間,家屬等候區上方的大屏幕上顯示着手術狀态。
不時有人匆匆離開。
陳妙茵盯着“等待手術”這四個字看了一陣,終于忍不住偷偷擦淚。
馮時安慰地拍着她的背,“根據我的經驗,半小時之內就能出來了。
這是骨科手術裏最簡單的一種。
”
“那你也能做。
”
“我當然能。
不過……醫生一般不給自己的家人做手術,壓力太大了,很難保持完全冷靜。
咱們是一家人,愛妙也是我的女兒。
”
手術室溫度有點低,鄭愛妙僵直地躺在手術臺上,看着上方冷白色的無影燈。
金英一邊快手快腳地給她的腳踝消毒,一邊笑眯眯地跟她聊天。
“聽說你快小學畢業了啊。
是大姑娘了。
”
“對,明天就是畢業典禮。
可是我沒辦法參加。
”她語氣裏充滿遺憾。
“沒關系的,好同學們以後還會見面的。
”金英走到旁邊準備留置針,“待會別緊張,馮院長和你媽媽都在外面等你。
”。
器械護士笑道:“愛妙,馮院長對你特別上心,昨天晚上還來了好幾次。
”
“嗯。
他對我媽媽很好,對我也很好。
”
高儉帶着助手上來了,一群骨科醫生人高馬大,很有威嚴感。
麻醉醫生是個樣子很冷酷的姐姐,她提着又細又長的麻醉針,鄭愛妙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醫生點了點她的後腰,“小美女,轉過身來,抱着膝蓋彎腰,我要打麻醉了。
”
她将腿用力彎起來,高儉笑道:“頭彎下去,想想自己像個煮熟的大蝦。
”
“可是大蝦的頭是直直的啊。
”
麻醉醫生表示無奈:“你們骨科佬就知道一句大蝦。
小姑娘,想象自己是個卷起來睡覺的貓咪,把自己盤成一圈。
”
鄭愛妙立即理解了,動作極其到位。
麻醉醫生有點小得意,沖着高儉笑了下,“會有點脹痛。
”
鄭愛妙很害怕,不過疼痛比她想象的和緩很多,像是打吊針的鈍痛。
過了一會,她就叫道:“我腿麻了。
”
一陣熱氣從下半身往上走。
金英走上來搭無菌布,給她吸氧。
鄭愛妙隻覺得眼前有幾個人來回移動,像是輪流在她的腳部扯來扯去。
時間過的很快,大概不到十分鐘,手術就結束了。
高儉問道:“愛妙,什麽感覺?”
“沒有什麽感覺,隻是下面動不了。
”
“那就對了。
”
護士将她推了出來,叫道:“15床病人家屬來接。
”
陳妙茵沖上來握住她的手,她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媽媽,我好冷啊。
”
陳妙茵手忙腳亂地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腳上,“我這就去拿被子。
”
馮時站在旁邊,審視地看了一眼縫合的部位,微笑道:“愛妙,躺着說話,千萬不要擡頭。
”
高儉結束了一天的手術,心情愉快地走到淋浴間。
幾個學生很乖巧地湊在角落裏的噴頭下面沖洗着,再不敢交頭接耳,怕被他考問功課。
高儉忽然想到金九華不在,心裏好一陣失落。
他也沒心思搭理學生,悶頭擠了一堆沐浴液,在身上到處揉搓。
熱水将肌肉的疲勞沖散了,他伸直了腰,忽然手上覺得有點異常。
他嘗試着用手捏了捏,那裏好像還是腫的,有點下墜。
一股涼意從他脊背上升起,這麽久還沒有恢複,不像是上次翻牆的挫傷。
他小心地觸摸兩邊,的确有點不一樣,左側脹大了很多。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默默去了更衣室。
淋浴間隻剩了他一個人。
水沿着他的身體向下流,漸漸變涼。
太陽從西邊落下去了,晚霞漫天。
醫院內恢複了平靜。
他穿好衣服出門,不斷有人跟他打着招呼,他憑着本能禮貌地回應。
走過一條街,他戴上口罩,拐彎進了一家胡同裏的藥店,“老闆,我想買驗孕棒。
”
“這邊有好幾種,想要哪個牌子的?”
他看了一眼花花綠綠的幾個盒子,“每樣給我來一個。
”
科研樓的地下二層是太平間。
太平間的樓上,是學生們養小白鼠、養狗的區域,味道有點重,一般少有人來。
樓道裏是昏黑的,伴随着腳步聲,一盞聲控燈亮起來,發着昏暗的光。
高儉坐在馬桶上,手裏握着一排或長或短的驗孕棒。
尿杯扔在垃圾桶裏。
液體前段的指示線緩緩上升,很快出現了一條對照紅線。
他的心驟然提了起來,像是吊在了絲線上,在空中發着顫。
很快,絲線就斷了。
在測試區也迅速出現了t一條紅線,每個驗孕棒都有。
這兩條線如此明顯,如此清晰,讓所有不确定性都在此刻完全歸零。
他隻覺得一切如此荒謬,回想那天在垃圾桶裏看到兩條杠的驚喜,命運的嘲諷來得如此迅速,真讓人應接不暇。
過了很久,直到他的腿都麻了,他才緩緩站起身來,剛想往垃圾桶裏扔,又停下了,這裏畢竟是男廁,如果有人看到……
忽然手機響起來,他稍一發愣,将幾條驗孕棒丢在了馬桶裏,按下了沖水鍵。
值班醫生小心翼翼地請示:“高主任,那個割腕的病人要出院了,出院單您還沒有簽字。
”
“哦,我馬上回來。
”
他急匆匆地往外走,正好和盧玉貞打了個照面。
她趕忙打招呼:“高主任。
”
高儉無心多言,隻是點點頭,閃身進了樓梯間。
他回到辦公室,将出院單拿在手裏,幾個關鍵詞自動跳了出來,“前列腺癌……失去功能……抑郁……自殘傾向……”
那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随便紮了個低馬尾,頭上已經有了不少白頭發,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她卑微地笑着:“高主任,我想着早出院一天是一天。
自費的,實在拖不得。
”
高儉一陣心亂如麻,好不容易憑着理智從裏面捋出一條主線,他口氣平淡地說道:“手腕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病人的精神狀态才是最重要的。
”
“抗抑郁藥吃着呢。
泌尿外科的盧醫生一直跟我們有聯系,她說後續功能方面能做手術,不影響生育。
還說可以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