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天涯歧路(一)
冷月已出,暗夜不淨,烏桕樹在風中悲鳴,阿元已許久不曾這樣與人動武,一身血冷了沸,沸了又寒。
“你們再不要不聽勸,快去回禀女帝與元公主,我是王寨中出來的人!”
南越的兵哨拼了命似的與他們夫婦二人厮殺。
“奸賊,花言巧語,你們這批惡徒不懷好意,已經殺了我們多少兄弟,我們就是死,也不會放你們過去!”
阿元心知多說無益,兵哨定是将他們混同為楚琮的同黨,照如今的情形看,王寨外層層布防的卒子,已經被楚琮的兵力毀去大半。
他不惜深入虎穴,又以雷霆之勢速攻,背後必有文章。
阿元十分後悔堅拒拓跋決的陪同,失掉了他的助力,任弘微又剛解毒,兩人聯手也幾乎不敵南越前哨,眼看任弘微一口氣不接,阿元急得抛出僅存的毒粉,将一幹南越兵毒倒。
阿元與任弘微終可停息一陣兒。
阿元又是心驚,又是心寒:“王寨久不逢大敵,想已亂成一鍋粥……這些新兵手忙腳亂,将咱們都看做敵人了。
”
任弘微搖頭道:“咱們就算再進,也隻是給南楚兵做嫁衣,替他們除掉卒子而已。
得另想法子進王寨。
”
阿元苦思一陣兒,忽靈光一現,忙道:“咱們走,去毒水河!”
“什麽?”
“女帝峰罪己岩,往下是毒水河,咱們從崖底攀上去。
”
“可憑你我的輕功,現下絕難做到。
”
“我想,大約可以。
”
兩人沿毒水河找了一隻廢棄的舊木船,依照阿元的指示,往那險惡的所在駛去。
毒水河靜若死海,夜空仿佛成了無盡的深淵,一勾月便是深淵的一隻眼,凝視這死寂之上的一葉舟、兩孑影。
“老頭兒他,上了年紀之後,功夫不似從前。
他便在那崖身上,分別鑿了許多孔洞,咱們踏着這凹處,再借力崖上的枯藤枝蔓,應當能夠攀到罪己岩。
”
任弘微聽了,點頭嘆了一聲:“這是你的外祖父,留下的生路。
”
兩人一氣劃槳到了崖底,那高崖幾與天齊,十分可怖,像個陰曹地府裏獠牙滿面、吞食活人的巨鬼。
阿元仰望高崖,覺生之渺小,真如大千世界一粒塵,她側身望向自己的丈夫,悲不可抑:“真不知是生路,還是死路。
你總是這樣陪着我,我不忍心。
”
任弘微見崖底黢黑處,竟開了一朵紅花,月光一照,壓倒一切烏黯,他指着那花朵說:“若不是陪着你,怎見如此好風光。
”
任弘微伸手将阿元眼角一滴淚揩去,拭在那花瓣上,便是一泅胭脂紅淚。
阿元再不多說,平心運功,周身充盈了真氣,輕若無物,浮若無根,往崖上飛去,任弘微緊随其後,兩人便似兩粒浮塵,盈盈往山崖上飄。
等兩人攀到罪己岩,幾乎已是真氣耗盡。
夫妻二人注目一看,對方須發蓬亂,衣衫殘破,手上被荊棘雜草割開道道血痕,真從死沼中苦苦攀爬出來,再世為人。
阿元幾欲抱住任弘微痛哭一聲,誰知任弘微慌忙掩住了她的口,她正滿臉訝異,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了一聲“爹!”
那一聲的情感十分複雜,仿佛是驚懼至不能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是越扶疆!
阿元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自樹影的縫隙中看出去,借着月光,她看見了兩個人的背影。
“是,不錯,就是你親爹我,叛了南越,叛了王寨,怎麽,你要大義滅親?”
越延忠冷哼一聲,朝他的兒子露出一抹諷刺而辛辣的笑。
阿元看不見越扶疆的神情,卻聽見他的嗓音,一寸寸像初生的木頭開裂般,喑啞難聽:“爹,怎麽會……怎麽會?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幫着南楚人來害咱們南越?”
阿元的心一路往下沉,她恨這心沒有崖底。
楚琮他們來得這樣快,都是因為越延忠在內接應,南越的兵力與調度,都在楚琮的掌握之內。
“南楚,未必就是來害咱們的。
”
“爹,你是不是瘋了?”
“扶疆,你聽爹說。
那南楚皇帝已經許了咱們父子倆南越王之位,原先爹怕你年輕,不曉事,都瞞住了你。
現在,現在咱們父子倆,把一切都說開。
”
“爹,那狗皇帝的話,你怎麽能信!你糊塗啊!”
“扶疆,實話跟你說。
那楚一凰負了你,負了咱們家,我早就不高興了。
後來楚青鸾當了元公主,哼,一個乳母奴婢生的,竟也不把咱們父子倆放在眼裏。
我同她說了幾次婚事,她也推脫了幾次。
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