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歸途險(二)
淩雲閣往上,便是女帝峰的崖頂,人力鑿成的石階盡處,矗着一塊高不可攀的巨岩,大書“罪己岩”三字,筆力鞭撻,虬勁入骨。
江玄撫着罪己岩上隐隐約約的劃痕,那是11歲的阿元所刻下的“女”字,因着她,他似乎也覺得這片巉岩斷崖格外親人,毫不凜冽。
岩後是一片天然空地,岩側隆起一處洞窟。
阿元急急奔入洞中,江玄随在其後,用火折打亮四周。
石洞狹長,顯被打磨粉飾過,洞壁都很平整,內中設有全楠木的長榻與幾案,雕工很素,案後懸着一幅字:“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
”這字與那“罪己岩”一般,透着一股亮烈難犯、寧折不屈之氣,像是女帝的手筆。
江玄走近了看,見那上好的楠木,邊邊角角都沾染了色料,紅一塊,青一朵,藍一支,顯是阿元幼年淘氣所為,不覺失笑。
“青姐她們不在此處,咱們走吧。
”
阿元足尖飛點朝外,轉過罪己岩時卻驟然止步,猶豫地半回過身去。
夜風獵獵,高崖兀出,冷月挂于崖後,笑窺世人。
月光之下,阿元眼中褐光泠泠,霧霭騰騰,恍恍惚惚朝着斷崖邊緣走去。
江玄自身後扯住她的一隻臂膀,急道:“做什麽?”
他過于驚慌了。
那是彈指的一個瞬息,他卻自那瞬息間窺見雪片似的過往,他窺見她無數次朝斷崖走去的身影。
他看見她的眼睛,她的眼中隻有無盡的霧霭。
很多年以前,抑或是不久之前,他知道一定存在那樣的時刻,她渴望在極高處縱身一躍,投入最深寂的虛空中去。
逃離,或者死亡。
這是曾經的她替自己選擇的命運。
他們因此邂逅。
他愛慕着一個迷戀斷崖的女子。
阿元感到他的無助與惶恐。
真奇怪,他在人前是那樣沉靜、穩重、沖淡之人,仿佛天崩地裂,也未必引得他皺一皺眉。
但夜暮下的這片斷崖,令他心緒難寧。
“江玄,我隻是……恍惚間覺得老頭兒在那裏。
”
多少次,也是這樣的夜晚,老頭會像個仙怪,出現在高崖盡頭的月色之中。
他教她背心法口訣,一趟趟練內法與輕身功夫,有時候她恍惚間飛身天外,腳下白雲茫茫,江流蒼蒼,老頭兒會鬼魅似的躍到她身邊,将她拉回崖頂,斷崖邊緣的碎石滾下去,提醒她尚在人間。
“齊死生,同寵辱,泯春秋。
”阿元喃喃道,“老頭兒說的。
他說活到這把年紀,最好的是一個‘忘’字。
我如能忘‘生’,也該忘‘死’。
我不必急尋急求,生死自會找上門來,我随遇而安,靜觀其變便好。
”
阿元回過身去,牽着江玄往山下走,方才邁了一步,又回頭道:“江玄,你放心好麽?”
江玄不自主地點點頭,又反應過來似的,沒奈何搖了搖頭。
阿元輕輕一笑,吐舌道:“你不放心也是對的。
咱們現下,便往越扶疆處探探。
”
“不行!越扶疆,太冒險了!”
“越扶疆為人老實,自小便拿我沒辦法,我們勝過血親兄妹,我不信他真會拿我去向女帝t邀功。
或許,他也想救青姐,隻是苦于……”
“阿元,你明明讀了不少前朝舊史,知人心叵測,仍對人心抱持如許多幻想。
”
“因史書是死的,越扶疆卻是活生生的,我不能想象,活生生的越扶疆會害我。
”阿元執拗地,“江玄,你不信,你便留在屋外接應我。
我給你留的毒,你知道怎麽用。
”
南越王寨一路依女帝峰山勢而設,若說中路宮室木建是骨架,東西側林則是毛發,南越史上,亦有底下大寨作亂叛逆之惡,但王寨雜若迷宮,兩側又是山林可供躲避;在側林中,王寨還埋下演武場、屯糧處、煉毒臺,強攻之人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