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來北往,販夫走卒,皆知皇帝将駕到荥陰城。
對于平民百姓來說,皇帝長什麼樣,大官長什麼樣,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荥陰城發出來的公告。
水陸法會——人們雖然大多沒聽過這個名字,卻不妨礙聽幾個書生、說書人、秀才之類的幫忙講一講,就算聽不懂裡面說的都是什麼,也聽得懂這裡有熱鬧看。
大魏已經多久沒有這麼熱鬧的盛會了?
更何況,為了鼓勵人們參與,似乎還設計了很多獎項,甚至其中比試位列前茅者,可以上殿面君,甚至得一個官做。
如此口口相傳,湧來荥陰城的人也不在少數,大魏雖然有戶口管制,可那是早年間的事情了。
如今戰亂之下,流民居多,就算有人混在流民當中離開,也很少能被發現。
而對于荥陰城本地人來說,這裡居然變得比起冬天剛到的時候還要更加熱鬧,他們很少遇到這種大街小巷中都有人的時候。
而如此之多的人湧入荥陰城,竟然并沒有引起什麼人員壓力,荥陰城居然全部都收入進來,甚至此前經常能看到的一些乞丐,現在都找不到了。
陸凝走在街頭,從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那裡買了一串,一邊逛一邊用妖目掃視街道上的人。
明天,皇帝就會到來了。
她去探索了一下“斷龍”的邊界,就在荥陰城之外大約二十裡的範圍之内,也不知道那位施法者會不會留在範圍中。
陸凝不認為妖魔可以以人類的常理所揣測,事實上,曆史上使用過斷龍之後直接沖進來搞屠殺的妖魔也不少,畢竟論智力來說妖魔有腦子的比例比人類低多了。
陸凝試着去找了一下,沒有找到韓佑年,而韓佑年當然也是不可能離開的,斷龍既然從早晨就已經開始了,他就錯失了最後的離場機會。
她一邊想着,一邊溜達進了一間茶樓。
茶樓中,配個說書先生都是常态,不過現在陸凝聽起那說書人東拉西扯,可比當初第一次了解這個世界的時候視角完全不同。
她很清楚那些所謂的傳言,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而一般的賊寇匪盜,陸凝現在已經基本上不會顧忌了,問題在于民間有多少擅長旁門左道的人?
陸凝一邊喝茶,一邊放松這幾天過于繃緊的神經。
今天也是最後能放松的時間了,從明天開始——
這時,一個人坐在了她的桌子旁邊。
“這裡有人……”陸凝一擡頭,看到了樓靈珠微微有些驚訝的神情。
“竟然真的是你。
”
陸凝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看向樓靈珠後面,她旁邊站着兩男兩女,皆與樓靈珠一樣的打扮,都背着個書籠,大概就是知行谷中弟子了。
“你為何在這裡?”
“如此盛會,知行谷自然要來,記錄一番。
”
“你們不是記錄江湖事的?”
“第一,知行谷隻取自己所好,未必一定是江湖掌故才值得記述。
第二,你怎知這裡就不算江湖?”
“難道說……”
“正是。
皇帝自京城出發,消息早就傳遍中原大地。
各大派若是有心,自然會派上些人來看個究竟。
若不知曉天下大勢,待到江湖再起一陣血雨腥風,又落了後着。
現今的門派,可都精明着。
四大幫早就把消息賣了個好價錢,而武林中人,也不乏想要入朝為官,洗掉那綠林出身的人。
”
“原來如此。
”陸凝恍然。
“你竟然不知。
”樓靈珠微微搖頭,“光是這茶樓中,江湖中人便有不少。
那邊那個和尚,定禅寺人士;那一桌坐的是雲華派的弟子;那邊幾個是西南一帶幾個有名幫派的,你大概不知道幫派名字。
”
“你都認得?”
“不全是,也能看得出不少人來。
”樓靈珠招呼了一下身後的幾個,“這些是我的師弟師妹,此等盛會,我一人必定分身乏術,故也找了些幫手來。
”
“知行谷隻有你們來嗎?我想不會吧。
”陸凝又問。
“我的幾個同門也會來此,此事若能記錄好了,拿回去也算是修業有成。
倒是你,為何會在此處?我記得你不是懷零陸氏之人嗎?如此年節在即,為何不留在懷零,反而來到這荥陰城裡?”
陸凝感覺樓靈珠現在倒是積極了不少,比起在鎮劍山莊時候那種缺乏興緻的樣子要更活躍一點。
大概鎮劍山莊那裡真沒什麼好記錄的東西吧,她都閑得跑到沒人的閣樓裡看書去了。
而如今嘛……
“水陸法會上,你隻旁觀記錄?這幾位也是?我看過比試的公文,那裡面包含的内容比科舉都多,隻要在其中一項上能夠奪得魁首,便能入天家之眼。
”陸凝問道。
“大魏朝中正職,不設女官。
”樓靈珠說道,“雖然一些暗中行事的司屬是我能進入的,但我不想去。
”
鎮妖司這種?陸凝倒是能夠理解樓靈珠這種想法。
大魏的社會風氣基本上還保持着傳統的老一套,反倒是江湖之中更加自由自在一些。
不過,陸凝瞥了一眼樓靈珠背後那幾位——顯然這幾個弟子并不像樓靈珠這麼想。
“坐吧。
”她指了指旁邊搭起來疊在牆邊的長條凳子。
樓靈珠點了點頭,那四個人就自去搬凳子了。
“聽聽書?雖然對你來說,這些恐怕并無新意。
”
“故事起于市井,市井傳聞是無窮的。
”樓靈珠說着,從背後的書籠裡面拿出了一本還沒寫字的冊子,放在了桌上。
就在茶樓裡面的氣氛在說書先生的講述下變得安靜的時候,忽然有人踉跄着撞進了茶樓裡面。
“再,再給我一點……”
那是個穿着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男人,光是從服飾上看,家裡應該還算是小有資産。
可如今他臉上那谄媚乞求的神情,讓看到他的每個人都下意識地躲遠了一點。
除了他跪着的那個人。
一個大腹便便的,身上穿着用絲綢和棉制作的華貴大衣的人,那張擠滿肥肉的臉上顯現出一個奸詐的笑容。
“吳老弟,何必行如此大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