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着手,空着抓,我要上學了。
穿着破背心,光着小腳丫,穿着破褲衩,我要上學了。
沒書包,我不挎,沒有本,我不拿,我要上學了。
老師寫,我比劃,回到家,地上劃,到晚上,肚皮上劃,期末考試第一了,學校獎勵鋼筆了。
這就是我上小學的真實寫照。
這是1962年7月26号了,天已經是下午了,時間也不知道幾點了,那個時候,誰家也沒有個鐘表啊,看太陽已經轉到西面了,俺和四弟弟擡着一麻袋剛挖的苣荬菜到家了。
到家了,累的汗流浃背呀。
弟弟說三哥,這可算到家了,熱完了。
俺說熱完了,這挖菜的道遠呀,東廧子的地,就那有苣荬菜,近地方沒有了。
來,咱也别管天熱不熱了,快來坐這倉房屋檐下歇一會吧,涼快涼快吧。
涼快,俺家的鴨子鵝看着俺回來了,都拽哒拽哒來了。
鴨子鵝來了,就站在俺跟前呱呱呱的叫着。
“呀,哥,這鴨子,你看咱回來了,擡的苣荬菜這鴨子都知道啊?”
“知道,知道咱一會喂它們。
”
呱呱呱,呱呱呱,鴨子站在那叫個不停。
“你呱呱我也不給你們吃。
我剛到家,我還沒歇一會呢。
”弟弟說笑着。
“啊,給它們吃,你不給它們吃,它們也不長呀,咱家今年又沒養豬,沒錢買豬崽子,過年還沒豬殺,沒豬殺,咱家還買不起豬肉,咱家還得指望着這幾個鴨子過年呢,還要吃它的肉呢。
”俺說着用手還逗食着鴨子。
俺娘在屋裡呢,俺娘聽到鴨子的叫喚聲,俺娘往院子裡看,一看我和弟弟回來了,俺娘就出來了,俺娘來了,拿着鞋底一邊走着一邊納着。
“哎呀,孩子,你倆挖菜可回來了?”
“回來了,娘。
”我說道。
“回來了,你們回來了,這苣荬菜挖回來了,咱家的鴨子鵝就有吃的了。
”
“有吃的了,娘,我和三哥擡着苣荬菜,一進院子,這鴨子鵝就盯上了,從南邊拽和跩和就來了。
”
“來,來吧,我一會喂它們。
看來你們哥倆這菜還沒少挖呀?”
“沒少挖,娘,道遠呀,那道可不好走了。
我穿俺撿俺大哥那鞋走道一點也不跟腳。
俺光着腳走回來的。
那路上還淨是車轍子,那馬車壓得車轍子還淨土坷垃,可硌腳了。
”
“就是啊,娘,俺三哥撿俺大哥的鞋穿着不跟腳,俺撿俺三哥這鞋也不跟腳。
走道,趿拉趿拉的。
”
趿拉趿拉還算了,俺穿撿大哥這鞋,鞋底下還有倆窟窿眼子呢?一隻鞋就兩個窟窿眼子,我一走道,不是這隻鞋往裡進-灌土粒子,就是那隻鞋底下硌腳闆子。
灌土粒子,硌腳闆子?哎呀,三孩子,四孩子,家軍和家民;娘也知道你們倆那鞋都不中了,你娘我也想給你們做個新鞋,可是咱家沒有袼褙呀,也沒錢買布做呀?
“哎呀,沒袼褙,沒錢買布?娘,也不知道咱家啥時候能有錢呀?那兒,娘,你現在納這鞋底,做鞋,是給誰做的呀?這做鞋的袼褙是從哪弄的呀?”
“給誰做的?給你大哥做的呗?三孩子?袼褙你又問擱那弄得呢?那天你二哥也問了呢?這點袼褙,那不是春天那時候,富士的你二奶,沙崗的你挪奶來嗎?給拿兩卷紙破鋪襯呀?她們,那兩個老太太來,就拿那麼點鋪襯,我在頭幾天才給打成了袼褙?
哎呀,娘啊,人家這東北人,老戶,住家過日子,都能攢點破布啥的。
咱家從來也沒有啊?
“哎,哎哎哎,到這,到這兒,上這院子,老馬家?”大道上來人了。
幾個人站在俺家大街上說話呢,猶豫不決的樣子,站了站,又好像在等誰。
一會兒,進俺家院子來了。
四個人呢,他們走進院子來,看俺娘在房檐底下坐着做活呢,就有人問上了?呀,這是老馬二嬸吧?在這做活呢?來人問俺娘,俺娘說是啊?俺娘說着擡頭看看,看來的人手裡拿着本子和筆,俺娘就問道:你們這是幹啥呀?還拿着本子還拿着筆?
“二嬸呀?你問我們來幹啥呀?我們是來給孩子們登記的?”
“給孩子登記,登什麼記呀?啊,這不是向禮,王向禮老師嗎?”
“啊,是我呀,二嬸。
”
“是你,向禮?這麼說你們幾個都是老師了?你們老師來登什麼記呀?”
“等什麼記,二嬸?我們學校這不要開學了嗎?這學期我們開學還得招新生呀?”
“啊,你們要開學了?要招新生?這是幾月幾号了?”
“幾月幾号了?二嬸呀,今天是7月26号了。
這不還差四天就要到月末了?我們8月1号就要開學了,我們來,到你家,是看看,你家小孩,有沒有這回開學該上一年級的?”
“哦,你們來是這個意思?那我這也不懂,我問你們,向禮老師,多大的孩子該上一年級呀?”
“多大?八歲,八歲就可以。
”一個老師說道。
“八歲?那麼說,俺家這個三孩子就該上學了吧?”
“啊,你家三孩子,那兒,我給他登記上。
二嬸,那你家三孩子叫啥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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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名字,哎呀,俺這孩子長這麼大,俺家還沒叫過他的大名嘞。
他排行老三,俺都叫他三?俺家你二叔姓馬。
哎,我知道了,俺孩子的輩份是家字輩的,那他就得叫馬家軍。
”
“啊,叫馬家軍。
好,名字不錯。
來,咱們給登記上。
”王向禮老師說道。
“登記上,登記上吧?哎,向禮老師我問你,那你們開學,叫孩子去了,那你們收不收學費呀?我先給你們說呀,你們要是一開始學就收學費,書費,那我們是交不上啊。
我說交不上這是有原因的,你們這是知道的,我們家是五八年移民來的呀,我們來的時候,老家的房子都給國家了,那可是國家啥也沒給我們呀。
沒給我們,國家就叫我們來了,我們來到這是個啥情況,這你們是都看到了吧?第一年公家就給找一鋪炕,口糧都沒給。
那是吃一點要一點。
等到第二年了,就是六零年了,這六零年又漲大水鬧水災,那一年,口糧才分了三百多斤,隊裡沒分一分錢呀,再說,就是去年了,六一年了,去年漲的水更大,口糧都沒分,就别說分錢了。
“哎,二嬸,你就不用說了,各家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了。
那麼的吧,等着開學那一天,你先叫你家的孩子,馬家軍去吧。
至于學校收不收學費以後再說吧。
”
“對,開學了,二嬸,你先叫孩子先去上學。
到時候,學生交不上學費,學校再研究呗。
”
“那好吧,那我就謝謝你們了。
”
晚上了,俺爹回來了,大家吃飯了。
飯又是倭瓜葉子,榆樹葉子,灰菜葉子,搞一點苞米面,做的稀粥。
稀粥,比水稠點不多,喝着齁苦,喝一口,苦的都得閉上眼睛。
大家喝着歎息着。
“哎呀,真苦呀。
”二哥說道。
“苦,你就别說苦了孩子。
家裡這麼困難,我和你爹還供你學呢?”
“上學?娘,人家孩子上學,一般的都有一兩個本子,我就個搞大紅紙釘的破本子。
”
“你有一個,有一個就行呗?咱家不是沒錢嗎?現在一個本還那麼貴,一個本子,就那麼一點,還要七分錢。
”俺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