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屏風的開孔,趙荑看到了滕管事。
這是個四十多歲的矮瘦男人,穿着青布的短打,低眉順眼的樣子。
“奴才滕賀請五奶奶安!”滕管事在離廊下兩米遠的地方停了腳步,直接跪倒在地。
一大早就站在門外等,這人居然沒有任何不滿的樣子,至少城府不淺。
趙荑頓了下,還是歇了試探的心思。
一切未知,且行且看。
“滕管事起了吧!”她咽下在唇邊打了兩轉的解釋和安慰,淡淡地說。
不好相與的主子更讓下人忌憚。
“謝奶奶!”滕管事起身站定。
“原昨兒個就該來給主子請安,但知道主子乏累,就今兒個一早來了,不想還是擾了主子休息,是奴才的不是。
”說着又俯身作揖。
“勞你挂心了。
”趙荑語氣淡淡地答。
仆人讨好奉迎,趙荑并不陌生。
從小她見慣了不平等和周邊人的巴結,雖然不屑,卻也習慣。
“奶奶折煞奴才了。
原該和李莊頭一起過來,但李莊頭前兒個夜裡把大夥兒領到這處宅子,趕着昨兒個一早,就帶了孫子出發,往府裡送中秋節禮去了,奴才就隻能自己先來。
等李莊頭回了,再讓他給奶奶賠罪。
”
“趕着一早?”趙荑似乎無意識地重複着。
滕管事這話裡的信息量巨大呀。
她住這宅子是李莊頭安排的,卻沒來請個安,甚至不和她打個照面,就着急忙慌地往府裡去了。
這是蔑視她?還是他背後主子的主意?亦或——試圖避開什麼?
“送中秋節禮麼?”趙荑問。
“是,雖今兒個才七月初二,但想着這一路難行,怕誤了府裡的節慶,李莊頭就比平時早了半個月往京裡去。
”滕管事答。
中秋是八月十五,距今日有四十多天,李莊頭早了半個月出發,就是說這裡距離京城府裡大概一個月的行程,趙荑默默盤算。
正是夏末秋初的時候,除非有天災,否則哪裡會一路難行。
李莊頭一見自己來,頭臉不露卻立即出發離開,這裡的玄機是什麼?昨夜的黑衣人在趙荑腦中一閃而過。
這個滕管事,很明顯是來告狀的,兩人關系确定不睦。
利用别人的矛盾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是趙荑從小幾乎無師自通的本事。
“倒是辛苦李莊頭了!平日你倆是怎麼分工?李莊頭出門,這莊裡大大小小的事兒留了滕管事操持,想來更是辛苦。
”
“奴才不辛苦。
平日裡,奴才管着莊上府裡出來的人,都是府裡調教過的,很是輕省。
倒是李莊頭負責莊上的佃農和一應事宜,着實辛苦。
莊頭出門也安排了自家的大兒子李山看顧莊子,說是協助奴才,很是周到。
”滕管事畢恭畢敬地答着。
這是人走了,也把權柄牢牢握在自家手裡呀。
趙荑默默給李莊頭下了擅權的定義。
“莊子上府裡出來的人有多少?”她需要了解更多。
找些可以用的人,才能更好保護自己。
“府裡出來的一共十個。
奴才并奴才家的,還有奴才的兒子、兒媳婦,女兒五人,荀二家兩人,雜役老楊,灑掃的沈婆子,還有吳姑娘。
周賬房不是奴籍,但他家的事兒按理奴才也該看顧。
”
按理?這個詞有些意味。
趙荑放下手裡的茶盞,撿着重要的問:“滕管事在府裡可還有親人?來這裡多久了?一家原本在府裡做什麼差事?”
“回奶奶話,奴才不是家生子,從小被賣進府裡,府裡沒有親人。
一家來這裡十二年了。
奴才原擔着大老爺外面跑腿聯絡的活計,奴才婆娘在廚房做事,奴才兒子在大爺身邊做小厮。
”滕管事頓了頓,不等趙荑開口問,接着說道:“奴才兒子十二歲時,不懂事,陪着大爺和大姑奶奶,哦,當年還沒出嫁的大姑娘,在府裡湖上劃船。
奴才家的小子不懂行船,船不平穩,害大姑娘裙角濕了,最喜歡的步搖也掉到湖裡。
後來奴才兒子把步搖撈了上來,但大姑娘說步搖浸了湖水,髒,不好看了,要打殺了奴才兒子。
大太太攔着,本要發賣了的,正好大老爺帶了五爺回來,說五爺在國子監大考中得了監元。
祭酒大人親自接見了五爺,說十二歲的監元前途不可限量。
大老爺很是高興,說這是天大的喜事,應該好好慶賀,不能壞了運道。
奴才就勢求了大老爺,一家子就來了莊子上。
”
大姑娘——大姑奶奶,昨夜荀二夫妻口中的大姑奶奶!一條裙子,一個步搖,就要打殺了人命,這是怎樣一位心胸狹隘、睚眦必報的主兒?
趙荑明白滕管事來向自己投誠的原因了。
大家都知道自己和大姑奶奶有怨,那麼敵人的敵人就是可合作的對象。
而且自己是五奶奶,那五爺就是自己丈夫,對滕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