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風流(8)
這幾日,雲意姿都在閉門養傷。
仿佛真過上了隐居生活,每日除了在院子裏溜達溜達,養護一下花花草草,便是回房睡覺,最最幸福的是,素折還跟宮裏資歷深的廚娘學了幾手,每天就在小竈房搗鼓好吃的,什麽炖豬腳黃牛肉,總之能找到的食材都來一遍。
她是個頂頂有天賦的,做菜的手藝與日俱增,常常讓雲意姿贊不絕口,一餐能吃幾碗飯,素折總是先羞澀忸怩一番,而後一臉滿足地說下次給雲姐姐做更好吃的東西。
不知是不是雲意姿的錯覺,發現自個兒有點胖了,今天早晨往銅鏡裏一瞧,下巴上長了不少肉,整個人瞧着都圓潤了一些,不禁一陣恐慌,暗暗告誡自己絕不可再貪嘴。
回頭一瞧,素折正好端着碗酒釀圓子走了進來,甜香四溢,她動動嘴唇,委婉的拒絕剛滑到嘴邊,雁歸便帶着王後的旨意來了,先是走心地慰問了一番傷勢,而後讓雲意姿務必到芳菲苑的亭中走一趟。
素折明顯很是失望,端起碗,“那,雲姐姐你快回來,酒釀圓子我會給你熱着的。
”
雲意姿微笑,沖她點頭。
卻是在心裏嘆氣,本想借着傷勢躲過明晚的百國宴,便再也不用見到梁懷坤。
隻要明晚一過,使者各歸百國,一切麻煩迎刃而解。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看來周昙君是不準備讓她躲懶了。
想到這幾天,周昙君陸續派了人手到她院子裏照料外加看護,無意間防下了許多心懷鬼胎之人。
有一個如此重視她的主子,雲意姿不知是喜是憂,便也不好拂了她的意,遂利索地換好衣裳,随着雁歸到八角亭去了。
周昙君早早便坐在亭中,數名侍女侍奉在後,她身着茜紅純色大袖衫,眉心描着鳳凰花的花钿,蔥蔥玉指間拈着一顆雪白棋子兒,正款款落在方正的棋盤之中。
四周飄着月白色的紗帳,濾過陽光,淡金色鋪灑一地,宛如織金薄毯。
周昙君雲鬓金釵,通身皆是雍容華貴之态,見雲意姿進得前來,長長的睫毛一顫,将她上下掃了一眼,忽然展袖笑道:
“來,過來坐。
”
雲意姿輕輕躬身,惶恐道,“意姿不敢。
我身份卑微,豈能與王後娘娘平起平坐?”
周昙君并不說話,隻微微抿起紅唇,雲意姿看她一眼,卻沒見着半分氣惱,反倒很是和氣。
她越是和氣,雲意姿便越覺得詭異。
隻聽她輕咳一聲,溫聲問道:
“你可會弈棋?”
雲意姿雪頸更低,“意姿出身鄙薄,如何會這貴人所習之物。
”
周昙君美目一轉,幽幽說道:“既然習射,又豈會不懂這棋一道?你休要诓本宮。
來,過來看看這一步,本宮該下在哪裏好呢?”
她拈着一顆白棋兒,鎖眉沉思,好似确實十分苦惱。
棋盤上黑白成厮殺之勢,一派劍拔弩張。
看來周昙君知道了太學校場發生的事兒,想必也聽到了梁懷坤的那些言論,隻她還願意分出護衛來保護她,若是換作旁的公主,恐怕早就将她送出去讨好梁國公了。
雲意姿不由得在心中輕嘆一聲,遂認真往那棋局看去,這一看之下,不由得也輕輕蹙眉。
周昙君指下敲着一粒棋子,撐腮睨她道:
“彼強自保,逢危須棄,舍小就大,棄子争先,勢孤取和。
”
“本宮啊,最近就一直在想這個‘勢孤取和’,你可解其意?”
雲意姿不明白她說這話的用意何在,沉吟片刻,說道:“所謂勢孤取和,便是在自己的力量,沒有對手強大的時候,争取妥善安置——無論是就地做活,還是逃出。
”
周昙君輕笑一聲。
“不錯,”她長籲了一口氣,“如今燕國楚國兩位夫人聯合,明裏暗裏都在給本宮使絆子,再加上數日前佟荷之死,更是被她們無限放大、煽風點火,叫本宮在虞夫人與王上之前丢盡了顏面,本宮身為這後宮之主卻無法報複回去,坐在這個位置上,日夜都得膽戰心驚……雲氏,本宮問你,你可願為本宮分憂?”
“還請娘娘明示。
”雲意姿垂手,恭敬道。
周昙君忽然神色一變,将滿盤棋子拂落:“既然從前之棋已廢,”
黑白棋子兒嘩啦啦滾落在了地上,雲意姿立刻跪倒,雙手伏在額前,烏發于背後散亂,仿佛一卷水墨畫:“娘娘息怒。
”
周昙君默默看了她半晌,這才緩聲道:
“你可願為本宮做成這一步活棋?”
“……意姿不解。
”
“你如此聰慧,本宮既然都說到這裏,怎麽可能不明白本宮的意思,”周昙君微惱,而後嘆氣,“罷了,本宮便直言吧。
”
周昙君起身走近,一字一句說道:
“本宮要你,嫁給王炀之。
”
雲意姿盯着地面,沉默。
雲意姿前世好歹也是梁國的大娘娘,自然曉得其中的道理,畢竟前朝後宮,本就密不可分,王後需要勢力,最好的助力便是來自朝廷,如若支持者衆,那麽燕楚兩國不論在後宮怎麽撲騰,都翻不起什麽風浪。
同理,王氏這一個漸漸由盛轉衰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