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夜宴(6)
說完,雲意姿一口把姜湯喝了幹淨,辣得出了淚花。
    
朦胧的視線中,少年好像微微地怔着,看着她的目光有絲怪異,而後點了點頭,恍然大悟一般。
    
“我曉得了。
    ”
嗯?曉得什麽?
雲意姿露出狐疑,她說這些是為了讓他相信,她的接近乃是好意,并沒有什麽圖謀。
    
之前,她費盡心力将一切都營造成了巧合,現在還對着他這麽苦口婆心了一番,不知道有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遂試探着問,
“公子曉得什麽了?”
肖珏卻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沖她一笑:“從來沒人對我說過這些話。
    ”
若有所思,“你是第一個。
    ”
這下換雲意姿愣住。
    
肖珏這個笑,跟之前的都不一樣,既不輕蔑,也不諷刺,尤其的真摯,笑起來彎彎的雙眼,配合淚痣竟是給人勾魂奪魄的感覺,直接從之前那陰沉躁郁的狀态,蛻變成溫文爾雅的翩翩少年郎。
    
不過這個狀态隻維持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将眉毛一籠,瞪着雲意姿不悅道:
“你老盯着我做什麽。
    ”
什麽毛病,還不許別人看他。
    
看他又起了煩躁的情緒,不想觸黴頭的雲意姿索性把視線轉開,看了會兒門外的天色,月亮如眉似弓挂在西邊天空,正朝西沉去,怕是已近二更。
    
遂放下碗,站起身道:
“今夜多謝公子,也多謝公子收留我這一會。
    隻是再待下去……恐怕多有不便,意姿便先告辭了。
    ”
肖珏也跟着起身,動了動唇。
    
他心裏有一些話要問,隻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
    他想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他該在哪裏才能見到她。
    
既然她救了他性命,又想要什麽樣的酬謝,能做到的他都可以答應她。
    
但是感覺說出口以後,以她的性格恐是不會高興的,也許又是表面笑着推脫,回頭便跟他疏離起來。
    
他是不想變成那樣的場面的。
    
唉!要是她直說想留下就好了!大不了,他特地去找一回堂哥,反正宮裏那麽多伺候的,少一個又不少。
    
肖珏心煩意亂,連帶着身上那種讓人避而遠之的陰沉也回來,接着如同負氣一般,對雲意姿揮了揮手。
    
雲意姿不知道就一個來回,這人已生了許多想法,還自己把自己氣得不輕。
    
隻沖他從容地福身,告退。
    
她出了屋子,還沒走幾步,“等等。
    ”
身後傳來一聲喚,雲意姿扭頭,少年如松如玉,穩穩地立在臺階上,雙手籠在袖子裏。
    
他微微地揚着下巴,從長袖中抽出手腕來,指尖夾着一個藍色的玉瓶,“這東西,既然被你用過了,就帶走吧。
    ”
生怕別人不曉得他有潔癖似的。
    雲意姿隻得又無奈地福了福身:“是。
    ”
從他手裏接過,碰都沒碰他的肌膚,別提有多小心翼翼,柔聲道謝:
“多謝公子。
    ”
她的發是半绾,頭顱垂下時,便露出一截脖頸。
    白色的紗布襯得旁邊肌膚更加瑩白,肖珏盯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
“嗯”了一聲便轉過身。
    
他掀開細布簾子,大步走到案幾前坐下,揮動袖子,在臉邊扇了扇。
    
“走了?”
“是。
    ”鸩衛拿着銀剪子,将燈燭的芯挑過,室內登時亮堂了許多,“按照公子的吩咐,派了兩位兄弟護衛女郎,以防不測。
    ”
“……多嘴。
    ”
鸩衛立刻退下。
    
肖珏從案幾上拿起一本書卷,燈光晃動,在他秀挺的鼻梁處打出陰影。
    
看了一會兒,半點沒看進去,反而覺得上面的字歪歪扭扭,都要打成結了。
    
他喚:
“隐壹。
    ”
“屬下在。
    ”一道黑影不知何時落到了地面上,單膝跪着。
    
肖珏四平八穩地端坐,臉龐如玉,神情卻不分明。
    這個樣子,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倒隐約有了上位者的雛形。
    
他身上還披着一件狐裘,紗布纏着腦袋,黑發垂落下來,觸及指尖。
    
他沉默了半晌,起身走到窗邊。
    窗戶敞開着,月光籠上纖細的人影。
    夜風灌入,杏花一片一片鋪在室內,帶來夜露,肖珏臉上微涼。
    
不知為何,想起女子慌張失措地跑來,沖他擡着一張臉,茫然掉淚的那一幕。
    
肖珏微微合上眼簾,心頭湧上一股難名的滋味。
    
“去跟着她,這幾天務必護住周全。
    ”
“行蹤要隐秘。
    ”他微微眯起眼,“我懷疑她被人盯上了。
    ”
“她?”隐壹立刻反應過來肖珏說的是誰。
    面露猶豫道,“可是公子身邊也需要人手護衛,萬一再發生今夜這樣的事,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還有胥宰在,”肖珏打斷他道,“你們都知道如果不是她,我早已喪命。
    現在卻因我陷入危急,我不能不管。
    ”
隐壹默了默。
    
若此時跪着的是胥宰恐怕已經腹诽起來:公子您何時有那麽好心了,還知恩圖報。
    他印象裏的公子可是專門做恩将仇報這種事的。
    
隐壹的性格與胥宰不同,有點一根筋,聽肖珏這樣說,便知他心意已決,遂不再勸,抱拳道:“屬下領命。
    ”
他起身要走,卻又回頭道:“公子,胥宰和……還在跪着。
    雖說公子此次遇險,是因他護衛不周,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