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廿九這天開始,宮裡有宮宴,但隻是君主款待臣子的宴席,年三十晚上才設家宴,臣子可以攜帶家眷參與。
昨天戚央央幫着姨母在府中操持年事,正是看賬看得累的時候,姨母過來奪了她的賬本,讓她去衙門接世子。
“你好久沒有去衙門了,是戟兒不允你去了嗎?”甄氏擔憂道。
戚央央很快就笑了起來,“母親說什麼呢?郎君怎會不允?他隻是不希望兒媳太勞累罷了。
”
在甄氏面前,戚央央從來隻會報喜藏憂,有時還會故意撒謊替裴陸戟隐瞞,甄氏看的時間長了,又怎會看不出來?
于是,她接過她的工作,給她備好車駕,“今日戟兒不用去東宮了,應該很早散值,你夫妻倆趁機去城西新開的那家奇香樓嘗嘗那特色名菜吧。
”
說完她還塞了她好幾錠金錠,“母親請客,不許不去。
”
戚央央隻好奉婆命去了。
昨日去完大理寺衙門,回來又打點了一些事情,累極了便早早睡下,睡醒門口的小婢女就來禀報,說是昨夜世子回來了,見她歇下又走了,還交代了今夜等他回來有事情要說。
“嗯,正好我也有話要同他說呢,他有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她問。
婢子答道:“沒有呢,不過奴婢聽修竹說,陛下今日會在宮中宴請臣子,怕是要等晚宴過後了。
”
“好吧。
”戚央央平靜地接受。
成親這些年,她等他的日子夠多了,如今也不差這一次半次的。
她大概能猜到他要跟自己說的到底是什麼事,她正好也是為這件事想找他好好說說,那就再等他這一次吧。
今日,裴陸戟在大理寺跟着大理寺卿審犯時,破天荒頭一回走神了。
待他回神,大理寺卿謝紹傑和右少卿張白石都在看他。
謝紹傑那老頭捋着胡子納罕地盯着他,調笑道:“少仲今日難得沒對犯人咄咄緊逼,難道是對囚犯生出憐憫之心了?”
囚犯是邢部一位堂主事的妻子夏氏,夏氏是個盲女,案發當日她和死者,也就是她丈夫待同一屋裡,被順理成章當成嫌犯抓了。
雖然有人證,有動機,卻遲遲找不到物證,被移交來大理寺之前,犯婦人已經受過刑,卻矢口否認,如今隻能想辦法撬開她的口,此案才能完結。
邢部的人轉交過來是看中大理寺這邊有善于刑訊的裴陸戟在,聞聽裴陸戟的刑訊技巧堪稱一絕,就連京城第一惡賊婁義都受不住他的痛苦折磨而開口認了罪。
邢部的人與死者有同僚之情,對夏氏簡直恨之入骨,恨不得立馬能給她定罪。
裴陸戟回過神來,忽然想起先前彭華水利工程一案中,工部員外郎一家被問斬,戚央央在西市遇見行刑,回來後眼含淚花好幾天不同他說話。
甄氏跑來煩他,他煩不勝煩,隻好問她是怎麼了,随後她哭着說,“員外郎一個人犯了錯,同他們家的女眷有什麼關系?”
“他貪了國庫的銀錢,他家中的女眷吃穿用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既享用了,就沒有不擔責的道理。
”他冷淡道。
“可員外郎家的六姑娘一出生就被他們家老夫人認為是災禍,送至外宅不聞不問十幾年,她吃穿用的錢都是自己繡花賺的,哪曾用過他們家一分一毫?若說有關系的,大概就是骨子裡流着他家的血,但如若能讓她有選擇,她選一百次都不會願意成為他家的人,如今他們家獲救,為何連她也要問斬呢?”
“國有國法,律例規定是這樣,你别鬧了。
”他眉心輕蹙。
那次是戚央央第一次在他面前發脾氣,“那為何上回戶部家的小公子,你們能盡力給他減刑呢,他爹不是犯了同樣的罪行?難道就因為他是男子,而且在朝中擔有職務,和你們某些人有同僚之情,所以值得被救?女子就不該浪費氣力去救?因為不值得嗎?”
......
見他又開始失神,張白石取了刑具上前道:“裴大人,今日邢部的人也來了,就在外頭等着消息,他們都是聽聞大人你擅長刑訊拷問,即使犯人是女子也不會手軟,才寄厚望于大人你的。
”
“吳氏的老太和族人都守在大理寺外面了,這個吳氏雖然算不上大族,但以前在豐郡還是頗有影響力的,倘若處理不好這樁案子,我們也會很麻煩。
”
裴陸戟良久沒接刑具,片刻,他淡道,“案子沒有物證,而且疑點重重,按規不能進行刑訊,吳氏人和邢部的人來了又怎樣?我們也隻能按規矩辦事,沒有如此草菅案子的道理。
”
随後,他請求謝大人給他單獨聆訊的時間。
他走向犯婦人夏氏的刑房,在夏氏耳邊說了幾句話,隻見夏氏聽了後,立馬露出惶懼崩潰的表情,先前在邢部的牢獄遭受那麼多次拷打始終矢口不認,隻字不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