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夜宴(5)
雲意姿抓緊他的衣袍,身體依舊緊繃着。
閉上眼就是雪亮的劍光,她手腳冰涼,脖子上的疼痛依舊那麽鮮明。
其實她怕見血,也很怕疼,大概是前世留下的後遺症。
有一次她嘗試逃出梁宮,被梁懷坤給抓住,綁在牢床之上親手挑斷了腳筋,雖然後來讓醫女接上,卻每到雨天都疼痛不堪,也讓她對血肉模糊的場景無法接受。
看見白色的衣袖被血液洇濕了一片,雲意姿有點頭暈。
肖珏自然也看見了血跡,待他把人穩穩扶住,看清她的形容時,臉色大變,“這是怎麽回事?”
雪白的脖頸上,竟然出現了突兀的一條紅色痕跡,就像精美的陶瓷有了裂紋,他看着看着無法忍受,神色急劇地冷了下來。
雲意姿仍舊說謊:“是樹枝,我跑急了,被樹枝挂到的。
”
肖珏沒有說話,而是半跪下來,輕輕捧過她的臉。
他看清了這道傷口,什麽樹枝,鬼話!分明就是被利器所傷,照着緻命之處下的手,又狠又準,若非割得不深,怕是要當場丢了性命!
雲意姿沒有看見少年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晦暗恐怖,她聽見細微的咯吱聲,像是有人輕輕地齧齒。
脖子沒有受傷的地方被觸了一下,他的手掌滑落到她的肩頭,握住,每吐出一個字力道就加重:
“為什麽不說實話。
”
雲意姿按住了肩頭握得越來越緊的手,搖搖頭,“是實話。
”
肖珏不說話,死死地盯着她。
忽然站起身,往她來的方向走。
雲意姿急忙也起來,腿還軟着,隻能一把将他衣袖撈住:“我也沒看清是誰!”
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拽住,感覺到少年在微微地發抖,雲意姿繞到前面。
他的眼睛大睜着,表情帶着恨意的扭曲,眉毛隐隐地抽搐,像某種不斷掙紮的蟲豸。
他與雲意姿的眼睛對上,裏面的情緒很奇怪,一望無際的空洞,還有隐忍的痛苦。
雲意姿吓了一跳,她其實也沒受多重的傷,頂多就是流的血多了些,可現在也止住了。
肖珏這個狀态就好像魇住了一般,“公子,公子?”
她喊了好幾聲,肖珏才轉了轉眼珠子,扯起嘴角,“我沒聾。
”像是生生撕開的一道口子,僵硬又。
怪異。
好歹他也沒有執意要往那邊去了,雲意姿松開了手,柔聲問,“公子怎麽剛巧在這裏。
”岔開話題。
“屋裏太悶,出來散心。
”他幹巴巴地回。
“公子才落水,現下不宜吹風……”雲意姿不贊成地搖了搖頭。
“可是若我不在,你怎麽辦?”他忽然打斷她,狠狠地說。
他将手攥得死緊,她是被他連累的,不過是從水裏救了他,報複便來的這樣快,肖淵當真是狂妄到了極點,這是把他當成任人宰割的魚肉了麽,趕盡殺絕,連一個媵人也不放過!
雲意姿卻被他的神色還有語氣弄得無措,正不知怎麽回答好,就發現他的眼眶竟然微微地紅了,雖然肖珏極快地把臉轉了過去,但是就在一瞬間她還是看清楚了,連帶着眼下那顆痣也隐隐地發紅。
雲意姿大感驚訝,她并不覺得短短幾日就能讓公子珏對她的感情達到多麽深厚的地步。
從剛才開始,肖珏的反應就太奇怪了。
就好像壓抑着什麽秘密不想被人知道一般。
不過,既然他不想讓她看見,雲意姿便裝作沒看見,輕松道:
“剛想起來,忘了同公子讨一碗姜湯來喝。
不知現下可方便?”
肖珏點了點頭,“你過來。
”
說罷便驕矜地走在前面,身體裹在狐裘之下,好像那是一層堅不可摧的僞裝似的。
經過這麽一件事,雲意姿也意識到了她必須要學點傍身的技巧,否則太容易被人制住了。
對了,雁歸,她應該懂一些防身術,改日便去請教一二。
再次來到綠樹環繞的小榭,雲意姿想起自己走時對肖珏信誓旦旦……距離開還沒小半個時辰吧?
肖珏也頓住回頭,眼裏擺明的嘲笑,她卻神色坦然。
他頓感無趣,步子邁得飛快。
遠遠看見外面跪着兩道身影,一個是那個紫衣服的鸩衛,跪得歪歪扭扭有氣無力,另一個……雲意姿過去才發現是虔公,臉上不知為何腫了一塊,眼神依舊木讷,她路過才飛快地低下頭去。
雲意姿奇怪,等二人距離稍近,“公子為何罰他?”
肖珏微微扭過頭來,淡道,“自作主張,難道不該罰?”看着老叟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
虔公将頭埋得更低。
自作主張?難道說的是私自把她留下,給他擦身那件事……她都沒覺得有什麽,他倒先跟人算賬了。
不過畢竟是人家懲罰自家手下,她也不好置喙,隻得繼續跟着他的腳步。
旁邊小厮有條不紊做着手裏的活計,肖珏路過,各個恭敬矮身,噤若寒蟬。
十四歲,這樣的馭下能力,果然不是善茬。
雲意姿打起精神,跟着他走進主屋右側,一稍暗的房間。
“隐壹,打點水來。
再讓人準備幹淨的紗布,還有兩碗姜湯。
”肖珏對門口一個站得筆直的小哥說。
“是。
”小哥的膚色是不錯的小麥色,濃眉大眼,雲意姿不禁多看了兩眼。
隐壹埋着頭走得飛快。
肖珏沒發現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