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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冠妻姓(五) 想殺掉她現在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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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冠妻姓(五)想殺掉她現在的夫君。

     這一番話跳躍得太過突兀,初初鑽入耳朵裏時,雲湄甚至還沒能及時反應得過來。

    她簡直有了失聰的錯覺,費盡心思理解其意後,頓感恍惚而又驚疑,隻聞茶盞墜地的哐當一聲脆響,她噌地坐直了身子,笑意僵硬:“……你說什麽?” 這一刻,雲湄便連生氣也忘了。

    念頭破碎,連不成串,她一時間竟不敢去拼湊,怕最終指向不期然的恐怖可能。

     屏風後傳出意味不明的輕笑,緊接着,那道高挺的身影微微朝下傾了傾,探手輕輕推着什麽。

    爾後,雲湄便聽到了一聲孩童的稚嫩笑音,紮着兩隻沖天揪的綏綏踢踢踏踏地自繡屏之側跑了出來,眉花眼笑地趴在雲湄膝頭,擡起小手,掌心攤開,給她看适才得到的金餅和糖果。

     雲湄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兒天真的笑靥。

    笑開時頰畔顯出的兩隻梨渦,像極了她。

     綏綏不是好端端地在馬車裏待着,怎地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老宋見山下風雪漸急,大到連馬車的帷幕都輕易阻擋不能,怕小姐受寒生病,這才一同接上來安置了。

    ”屏風後的人曼聲說道,“小姐實在玉雪可愛,在下忍不住開了個玩笑而已,還往姑姑莫要介懷。

    ” “是了,都怪小的自作主張,原是想先知會一聲的,但小的也不知底下人究竟承辦妥當沒有,遂不敢先行托大。

    ”宋老漢趕忙接過話頭,連連應喏道,“沒承想小姐人已經上來了,原定的安置在隔壁的暖閣子裏,許是坐不住,這才跑出來找姑姑的。

    ” 無論他們如何圓補,雲湄都仍然覺得這一切怪異極了,但根本沒空想其他的,當務之急是上下将女兒檢視一遭,然後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她不容置喙地站起身來,使力将綏綏抱入懷中,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将她檢查一回,不光指頭,便連頭發絲兒也沒少一根,精神氣更是好極了,始終咧開嘴不知在笑個什麽,俨然一副興興頭頭的模樣。

     雲湄深吸一口氣,命令道:“把金餅和糖都交出來!” 那莊頭見狀,又适時開腔了:“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原本姑姑來一趟,咱們這些人就是要孝敬的,不過有小孩子在,便順到了小姑娘身上去罷了。

    ” 雲湄聽得出來,他話音裏對于孩童的喜愛溢于言表,仿佛當真饒有興味似的。

    可是別人家的孩子,值得他這麽喜歡麽?雲湄不乏怪異地瞄了一眼那座繡屏,心底排斥極了——莫不是拐子吧? 雲湄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隻闆起臉孔,言簡意赅地朝綏綏道:“我數到三。

    ” 綏綏看樣子是要癟嘴的,不多時反應過來這對雲湄壓根不管用,于是趕忙止住了哭臉。

    但那些流光溢彩的糖紙着實吸引了她,她一萬個舍不得,想僥幸通過拆出一顆先敬獻給母親,來留住它們。

     雲湄也看出來了。

    倘或是普通的糖,家裏從來沒短她缺她的過,綏綏什麽樣式的都見過,還不至于小家子氣到舍不得這點子嚼頭。

    但眼下綏綏掌心裏頭的這些,不光外頭的糖紙是細作的,裏頭的果兒仿若也被精心雕琢過一般,各色式樣又漂亮又誘人,着實非尋常的玩意兒。

     再看那隻金餅,壓實的赤金表面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肥兔形狀……和綏綏的生肖正巧吻合。

    今年還沒到除夕,各家不至于這個辰光便着手開始打造賞給晚輩們的金餅,若說是去歲、前歲留下來的,倒也說得過去。

     摒開心底深處牽拉着的怪異感,這一切尋常極了,交際的規矩便是往下順,有小輩便給小輩,等閑不會被拒絕之外,又更能投大人所好,送進人的心坎兒裏去。

    這莊頭的行為,勉強也能往出于性格頑劣這上頭靠一靠。

     可雲湄還是很生氣。

     ——她耳提面命地教過綏綏不要接陌生人的家夥什,從前都好端端的沒生出過事兒來,怎麽今朝倏而不聽話起來?鬧得她進退失據好生尴尬,斥責也好感激也罷,終究是說什麽都沒了底氣。

     堂裏頭所有人都看着她,不知怎的,雲湄直覺從屏風後射出來的那道視線最為灼灼。

    她支吾半晌,才盡量不鹹不淡地說道:“莊頭的好意我們母女心領了,這金餅貴重,糖果也不似凡物,等閑不能收。

    ” 雲湄說着,強行将這些物什從女兒手裏取出,可綏綏此時此刻也不知道打哪裏來的拗勁兒,竟然敢鼓起勇氣跟她作上對了,糖果被盡數奪走,握着金餅的那隻手便開始竭力将五指合攏,胖胖的短指頭捏得泛了白,說什麽也不肯松開。

    雲湄又怕真傷了她,束手束腳,施為不得,一時僵持不盡。

     多番試探無果,雲湄委實氣煞也。

    綏綏越表現出這般不值錢的樣兒,她的底氣就被削弱一分,到了最後,匆匆的腳步簡直跟落荒而逃也沒甚兩樣了。

     自山頭到車馬停駐的山麓,很有一程子路,雲湄慌手忙腳吩咐宋府跟随的婢子将馬車使喚上來,宋老漢在後頭亦步亦趨綴上她的步子,告知她道:“兩下裏都落了印,庫裏的東西不多時便能檢點完畢,姑姑打算什麽時候來提款呢?” 雲湄道:“就這兩日,我會派人來取的。

    ” 宋老漢觑觑她的臉色,奈何掩在皂紗之下瞧不真切,隻得試探着又争取了一句:“這不是筆小數目,姑姑至時候不自己到場監管監管?” 雲湄還是那句話:“幸苦你們,到時候我會使喚人來提走的。

    ” 宋老漢難辦地撓了撓後腦勺。

    但也曉得,可不能再說了,再說容易破功,适才廳堂裏頭那番景象,就險些沒能圓回來,當下還去燒這把火做什麽,沒得将人逼急了,疑窦更深,他的差事也就徹底辦砸了。

     他隻委婉而殷勤地道:“姑姑有什麽指派,取錢用錢的,隻管到咱們山莊來,小的們一定盡心竭力,俯首帖耳。

    倘或全年無人問津,咱們還以為是哪裏做得不妥當呢——實在賬面漂亮,收成也好,各房的出息更是沒得挑剔,怎地就是不受主家光顧呢?” 說着,又很有些欲言又止,但卻拿捏着火候不敢多言。

     雲湄就在他欲說還休的目送之中上了馬車,待得簾子放下,她立時便沉了臉色,回身擰住了綏綏的耳朵。

     綏綏自知理虧,不敢說話,任她提着耳廓,小小的孩子倒是能忍,好半晌也沒癟嘴呼痛。

    在雲湄這樣的娘親底下讨鼻息的結果便是,綏綏小小年紀,察言觀色的本事早便錘煉得爐火純青,能屈能伸,張弛自如。

     綏綏當下這個樣子,比那些張嘴就哭的小孩兒令人難辦多了。

     雲湄見狀,實在是有氣沒處使。

    她收回手,見女兒柔嫩的耳朵上登時落下了一圈兒鮮明的紅色,冷聲道:“疼不疼?” 綏綏下意識點點頭,“疼——”間或睃了眼雲湄的神情,複又搖搖頭,及時改口,食指和拇指掐出零星一條細縫兒,比劃着說,“一小點痛。

    ” “疼就對了,你活該。

    ”雲湄冷眼看着她,寒聲教訓道,“你這妮子今兒究竟是被什麽勞什子家夥迷了心竅,外人給你你就囫囵接過來,不怕人家圖你什麽?胳膊、腿教人割去了那都是輕的,你一個千金小姐長得好好的,半途被拐賣了去給人家做奴婢、當童養媳也是有的。

    ” 越說越氣,也不管女兒低眉順眼表現得多麽服帖聽話,飏聲說道:“還半晌躲在屏風後頭不吭氣,我看你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娘了!” 孰輕孰重綏綏還是分得清的,一聽這氣話,連忙扔下小金餅,慌手忙腳貼上來,軟軟熱熱的臉頰就趴在雲湄臂彎裏頭,仰起臉哄道:“阿娘!” 雲湄餘光瞥一眼那塊兒錾着肥兔紋樣的金餅,深覺着實礙眼,指尖一夾,哐當扔去了馬車角落。

    綏綏心疼極了,卻又不敢去撿,窩在母親懷裏安安分分,大氣也沒出一口。

     綏綏不說話,也是在思考一件事情。

    她有母親,是跟前這個冷臉美人,不管說多少句不要她,她也要像狗皮膏藥一樣黏着她的。

     但是父親呢? 人人都有爹爹,她卻好像一直都沒有。

    張嬢嬢和她咬過耳朵,透露說,家裏那個神仙長相的叔叔,說是她阿爹,但其實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而适才那人說,他就是她爹爹,還問他們生得像不像。

     綏綏一時間盯着他那雙眼睛出了神,就沒有急着繞出屏風找娘親。

     綏綏的小腦瓜子轉個不停,但思及上回自己問雲湄她是不是沒有父親,雲湄挂了火,當下便沒有再把這話付諸于口。

     雲湄也在回憶适才山頭上的異樣。

     母女倆一時沉默下來,惟餘車辘碾雪之聲連綿在耳。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馬車終于回到喬府。

    跳下車之前,綏綏偷偷摸摸撿起了被遺落在車廂一角的兔兒金餅,悄沒聲地揣入了懷裏。

     雲湄一踏入居處,方才暫且被怪異所壓、擱置在一旁的丢官抄家的焦慮與擔憂,便複又洶湧地席卷了回來。

    她看着悶坐在書房裏束手無策的丈夫,好險才沒與他一同沉淪進無盡的郁悶之中,自行勉力打起精神,往門房打點擘畫了一趟,籌謀着何時啓程趕赴下一個別莊産業。

     宋老漢很快派人将香料山莊的清冊送了過來,其上記錄了此回要動用的財貨,并于随信上說道,大抵過兩日便可備妥。

    雲湄對着清冊,重又仔細地将這一筆銀錢算了又算,算出結果,對比虧空,心下驀地大定。

     她發現,隻是初初走了香料山莊這一趟,後續再去嶽州本地的其他幾個莊子湊一湊,就足夠填補虧空了,不必她舟車勞頓地輾轉在大蔚各地、到處盤算籌劃。

    香料山莊的收成極其可觀,占了大頭,免去了她後續的奔波。

     雲湄深深籲出一口淤結的氣,拿着薄冊去到喬子惟跟前,将這件事知會與他,末了,又說道:“至時候填補虧空不是要走一趟官署麽?我同你一起去。

    ” 她想跟随左右替他斡旋,生怕他這個關頭說錯了什麽話,又将人得罪一遭,那可就萬劫不複了。

     喬子惟聽出她的不信任,整個人很是悻悻然。

    這些天他不住地回想始末,剖析細節,總認為自己不至于如此不濟事。

     可瞄瞄雲湄的臉色,他不敢再置喙什麽,也不敢喊冤,錯了就是錯了,還将她帶累至此。

    雙唇翕動,雲湄睃那口型,瞧出一定是愧疚之類的沒用的話,不耐煩去聽,隻開腔截斷道:“虧空填補完的那晚,你最好是設宴款待上官,伶俐酬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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