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我們上次行動的那些人裡,就有内奸。
”
傳火府内,柳白目光掃過在場的傳火者,黑木以及徐文淵三人,緩緩說道。
“柳公子的意思是……走陰天驕裡邊也有?”徐文淵臉色有些難看,這是要真,那就說明關内八大家或者是走陰城裡這幾大家,有人舉家叛變。
這要是真的,那這走陰城裡就還得再出一個“虞蒼”。
這可不是小事。
若是有假,那麼自然動亂人心,甚至會讓好些走陰城裡的走陰人心寒。
可若是真的……那就更是會讓好些走陰人都失去信心。
先前一個虞家和虞蒼也就罷了,這千百年來,有個投誠禁忌的人和家族,那再屬實不過。
可現在再來個大家族叛變。
自然就會讓那些閑散走陰人想着,這人族是不是真的要敗了,不然怎麼連這些大家族都想着投誠?
到時人心一散,隊伍就更不好帶了。
在場幾人都不是傻子,柳白把話一說出來,他們幾個都已經想到了。
“嗯。
”
柳白緩緩點頭,他這話也不是胡謅。
先前在亂葬崗的時候,胚子墳對這走陰城内的好些事情都了如指掌,甚至對這徐文淵也同樣如此。
其中的有些事情,外人可不知曉。
知曉的隻有這些走陰天驕,或者說是走陰天驕背後的家族。
所以柳白就推斷,這走陰城内雖說已經滅了個虞家,但背後多半還有個家族。
藏在暗中。
虞家說不定都隻是推出來掩人耳目的。
當然,這懷疑隻是懷疑,具體真假……隻有試試才知道了。
隻是這種事,徐文淵自是把握不住,所以将目光投向了傳火者。
适時外頭傳來了一道傳火使的聲音。
傳火者起身,身形一分為二,一個去往了門口,準備去處理那些内奸之事。
另一道身影,則是去往了城頭。
“等我回來再說。
”
顯然,這事他也把握不住,得請示過那個坐在城頭的老元帥才行。
他一走,屋内就安靜下來。
隻剩下柳白手指輕輕敲擊着椅子扶手的聲音,也就在這一個時辰前,他都還坐在這,當時柳白也想着揪出這城内的内奸。
沒想到的是,事情竟會來的這麼快。
而且一來還直接就是大場面。
這胚子墳,未免也有些太急了。
柳白也能明白,他就是想着快些将自己和這人族割裂開來,等到了那時,才是他行動的時候。
所以先前傳火者在安濟坊派人去抓的那些内奸,與其說是揪出來的,倒不如說是被他胚子墳賣的。
賣來的那些籌碼,他轉手又買了,買的……就是柳白的身份。
邪祟!
有了今晚在安濟坊的這一檔子事,柳白都已經能預料到了,接下來他在這走陰城内雖說不至于到那人人喊打的地步。
但要想跟以前一樣,那是不可能了。
不多時,去往城頭的傳火者返回。
“可以查,但得等他将現如今已經掌握的那些人處理完了之後再說。
”
說不定抓幾個活口,都能直接問出來城内還有哪些奸細。
所以這事不急,同樣也用不了多久。
頂多等個一兩天的時間就差不多了。
這點時間,柳白還是等得起的,畢竟今天才剛結束這不死山一戰,接下來兩邊都得休整一段時間。
即至次日。
有了昨晚的那件大事,整個走陰城都頗有一種風聲鶴唳的感覺,這讓柳白走在這去鋪子的路上,都沒見到幾個走陰人。
偶有見到的幾個,都是遠遠避開,并未上前。
“看來我離成為這走陰城内的過街老鼠,都不遠了。
”柳白見狀忍不住笑道。
跟在他身後的黑木也是笑着說道:“真要到了這一步,那這走陰城就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料了。
”
“嗯?怎麼說?”
柳白有些詫異黑木的回答。
聽見柳白的疑問,黑木輕歎了口氣,然後又嗤笑着毫不掩飾自己的聲音說道:
“雖是邪祟之身的公子都一心站在人族這邊,可有些雖是人身,卻幹着那邪祟不如的事情。
”
“有時候想想,真是羞與之站在城頭。
”
“好,這話說的不錯,我贊同。
”
一旁的院子裡邊倏忽竄出個人影,騎在這牆頭上,拍掌說道。
城内能做出這種事,還敢在柳白跟黑木面前做出這事的,除了阿刀,還能是誰?
黑木轉身看了眼這院子,笑着說道:“夜騎寡婦牆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
阿刀松松腰帶跳将下來。
“于外人不好就是于我阿刀好。
”
他說着一步到了柳白近前,又圍着繞了一圈,啧啧稱奇道:“好啊好,看來以後是真不能走在你身邊了。
”
小草一聽自是以為阿刀也不喜歡柳白這身份,這都已經站起來伸手指着阿刀,準備開罵了。
卻又聽阿刀話鋒一轉。
“模樣生的這般好看,走你旁邊,别人還會以為我阿刀是什麼醜陋的牛馬,走了走了。
”
阿刀說着擺擺手,大踏步的沿着柳白來時的路走去。
隻是沒走到一半他又像是想到什麼,轉頭喊道:“柳小子,下次瓜子多買些,上次太少,嗑的都不得勁。
”
柳白笑笑,頭上一道陰雷劈出,穩穩當當的落在了阿刀身前。
吓得他連忙往後一跳,又伸手在褲裆掏了掏,這才嘀咕着離開。
“不買就不買,忒小氣了。
”
等着柳白來到自己的鋪子裡邊的時候,也才見着往日人滿為患的鋪子,今日竟然空空蕩蕩。
隻剩着大弟石像鬼在這擺着貨架上的東西。
他見着來人,下意識的喊了句“公子”,可等着看清之後,它那沒有五官的面容都好似寫出了“震驚”二字,然後後退幾步,直到撞到這貨架才停下。
“三……三弟。
”
“是我。
”
柳白笑笑,來到櫃台裡邊自己熟悉的位置上躺下。
石像鬼也不傻,見着柳白承認的那一刻,它就已經聽明白了。
三弟就是柳公子,柳公子就是三弟。
隻是知曉這事後,它就愈發有些局促不安了。
“大哥放心,我還是我。
”
柳白見它這模樣,忍不住出聲安撫道。
“好好好。
”
石像鬼愈發戰戰兢兢,隻是這擺弄貨架的動作,愈發認真了。
柳白百無聊賴,隻得變回人體,開始琢磨着須彌裡邊的那些術法了。
也不知過去多久,隻知這石像鬼已經是将這貨架反反複複擦了四五遍了,也沒見着一個客人上門。
“行了,沒人來你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不用在這晃悠。
”
“好……好嘞,聽三弟的。
”
石像鬼說完就拿着抹布去了後院。
正當柳白準備再琢磨琢磨一門中等遁身之術時,卻聽門外傳來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
“你确定這是柳白的鋪子?怎麼這麼偏僻啊。
”
“行了行了知道他是個鬼了,我不也是個鬼?結果你還一直這麼熱心,不就是看着老娘長得好看身材還好,得了吧你。
”
“謝了。
”
柳白聽到這聲音,身形瞬間就從躺椅上飄了起來,朝着門外看去。
他适時見着一個海納百川的女子……哦不,女鬼走了進來。
她身上穿着寬松的青衣,但依舊遮擋不住她傲人的胸襟。
“你怎麼來了?”
柳白看着朱顔,驚訝問道。
“你還真在這啊。
”朱顔左右看了看,然後才走到黑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走了一路,累死我了。
”
“要不是紅姐一直攔着,我年前就已經來了,來的比你還早。
”
紅姐……自然就是指的仲二紅,也即是黃一一,是這朱顔的親娘了。
隻是現如今的她倆看着确實更像是對姐妹,而非母女。
“家裡邊都還好吧。
”
剛進去的石像鬼聽着外邊的聲音,又已經識趣的端來了三杯茶水。
“好,好得很。
”朱顔雙手接過茶水又放到一邊,“紅姐陰陽合一了,還想拉着我打一架,結果被我揍慘了,三天三夜沒和我說過話。
”
朱顔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得意。
“她不理我,正好我就來這走陰城了。
”
柳白聽了忍不住失笑,朱顔這性子……的确是有些與衆不同。
柳白正欲開口,朱顔卻是一拍額頭,連帶着胸前都被帶起一陣驚濤駭浪。
“對了,柳娘娘還托我給你帶了封信,還是現在給你吧,省得一會又忘了。
”
“我娘的信?”
原本還有些平靜的柳白聽到這話,猛地拔高了一絲聲音,連人也都從櫃台後邊飛了出來。
小草更是趁機竄到了這朱顔的身上。
“信,娘娘的信呢,娘娘有問小草我怎麼樣了嗎?娘娘是不是很關心我。
”
小草催促着,急不可耐的問道。
原本坐在一旁的黑木也是起了身,就好像一個普通百姓,在迎接……聖旨一般。
“在這。
”
朱顔右手一翻,手心裡頭當即出現了一封書信。
草黃書紙做面,折疊的整整齊齊,隻是這外表看去,就是一封尋常書信,任何異樣都無。
這若是在外人看來,興許還會有假。
但在柳白來看,這必定就是了。
小草連忙雙手接過,也沒拆開,隻是一躍回了柳白身上,小心翼翼的遞過了手裡的書信。
柳白拿過後也沒在這拆開,拿着就去了裡屋。
緊跟着的小草還貼心的将門都帶上了,屋外很快便是響起了朱顔的驚呼。
“什麼?!你就是黑木前輩?”
柳白心神平靜,緩緩将這信封打開,從中抽出了一張信紙。
上頭還依稀帶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很淡,但确實能聞到。
這是家裡的氣息,也是柳娘子身上的味道,聞到這氣息,柳白這些日子以來的疲憊都驅散了許多。
就好像……柳娘子來了此處一般。
他展開信紙,書信并不長,柳娘子向來沒有唠叨的習慣。
【你在那邊不用顧忌我的立場想法,你走你自己的路就好了。
不管你怎麼選,娘始終都在你身後,不要讓自己活的不開心了。
】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
卻勝過千言萬語。
柳白看完後,心神愈發平靜。
原本蹲在他肩頭的小草看完這書信,卻是萎靡下去,垂喪着頭,唉聲歎氣道:
“完遼,完遼。
”
“娘娘都不顧及小草的死活了,娘娘都不關心小草在這邊吃不吃的飽,穿不穿的暖。
”
“行了。
”
柳白收起書信,臉上也就不自覺的泛出了笑容。
有娘在,就是好。
隻是笑完之後,他就在想着信上的内容……娘好像能猜到自己在這邊會經曆什麼。
這點柳白不驚訝也不奇怪。
恰恰相反,如果柳娘子不知道柳白會在走陰城經曆什麼,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
而從這信上的内容來看……
‘在人族和我之間,娘親選擇的是我,換句話說就是,娘親現在是站在了人族這邊,但要是我在人族這邊不開心了,想着要去禁忌,要當邪祟。
那麼娘親也是會跟我一塊站在禁忌這邊。
’
‘現在的情況就是兩邊都在求着娘親站隊,所以不管怎麼樣,選擇權都在自己手裡。
’
這樣一來,一個更大的想法也就出現在了柳白心裡。
現如今……整個人族的命運都系在他身上,或者說是在他的一念之間。
娘親若是站在了人族這邊,那和禁忌就還有的打。
但要是柳娘子站在了禁忌那邊,那就可以不用打了……
隻是柳白不知道的是,在他拆開書信的那一刻,這走陰城的天幕之上,在那層雲裡頭,倏忽飄下來了一瓣桃花。
桃花随風落,臨着最後,卻是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城頭。
落在了那老元帥面前。
也就在這一刻,城内一個平平無奇的老妪卻是陡然睜開了雙眼,如芒在背的她站直了身子。
也即是她起身的那一刻,她就成了他。
若是柳白在這,勢必就能認出,眼前這由老妪變成的老翁,便是那楚國的老監正……張蒼。
此時他先是擡頭看了眼天幕,然後一步跨出,便是到了城頭老元帥面前。
他低頭看着老元帥面前的這瓣桃花,面露苦笑的坐下。
這倆原本就差着幾千歲的倆人,此刻卻是在這平起平坐。
“如何?”
張蒼看着桃花,又擡頭看了看這面無表情的老元帥。
于是接下來這老元帥睜眼,回頭看了眼這整個走陰城,緩緩說了一句話。
一句讓張蒼半夜回想起來,都會覺得背後發涼的話。
他說:
“這人族可以沒有這走陰城,但不能沒有她柳青衣,若真有那麼多不長眼的人,那就都殺了吧,哪怕……殺光這整個走陰城。
”
張蒼聽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