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靈原本就渾渾噩噩的飄蕩在人間,甚至連身子都是不完整的。
所以這走陰人沒有因為靈性太高而變鬼,要想死後再變鬼的話,就是千難萬難了。
首先讓自己的魂靈重新顯形就是最難的一點。
魂靈顯形之後,再想變鬼,那就簡單許多了。
所以身死被喚出魂靈的劉靈,自然是想着變鬼再活一次,哪怕這變鬼之後,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甚至連意識都會夾雜着許多原先所沒有的念頭,但畢竟是還能留在這世上不是?
“别忘了,你現在沒有商量的資格。
”
無笑道長的招魂幡放在了劉靈的肩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将其魂靈打殺的迹象。
“我……”
“你要談條件,我們就去跟山中人談,實在不行就去琉州城外找那水君。
”
無笑說着還用手裡的招魂幡輕輕敲打着劉靈的腦門,微笑道:“你生前都威脅不了我們,死後還想和我們談條件不成?”
這話一出,也算是徹底擊潰了劉靈的心氣。
他垂喪着腦袋說道:“算是朝廷的一部分吧。
”
“哦?怎麼說?”
涉及楚國朝廷的事情,柳白也是來了興趣。
劉靈聽到柳白的聲音還擡頭看了他一眼,直到此刻他才明白,眼前的這個少年才是眼前這些人的核心。
哪怕那個如此之強的芝麻劍客,都會聽從這少年的話。
“現如今皇室政令不出皇城,别說天下,就連餘陽城内都沒什麼人願意聽從皇室的命令了。
”
“現在餘陽城内算得上是山頭林立,勢力比較大的就有尚書、中書、門下三省,外加一個天策上将府。
”
劉靈侃侃而談。
柳白聽着這些略顯熟悉的稱謂,也不急着發問,他相信劉靈會将這些事情都說出來的。
“至于這畫廊船,其實就是尚書省下轄的斂财地,薛詞可能知道,我爹是原先的戶部侍郎,朝廷倒台後就一直跟在尚書大人身邊。
”
“這畫廊船也就被尚書大人劃分給了我爹,讓我爹代為管轄。
”
“娘的,難怪之前每次就屬你喊價喊的最兇,原來都是為了哄擡……哄擡那啥價!”
薛詞聽到這秘辛後,當即反應過來。
也知曉了為何先前劉靈每次都一副不差錢的模樣了。
這些錢事後都得流經到他手上,喊的價格高低,有區别嗎?
跪在半空的劉靈苦笑一聲,又朝薛詞抱拳拱手道:“先前騙了薛兄,實屬抱歉。
”
“那既然是你家的斂财工具,這次何至于竭澤而漁?”
雙手環抱胸前的芝麻笑問道。
這也是柳白在想着的問題,戶部侍郎的斂财工具,就跟先前一樣,每次殺幾個閑散走陰人,再從薛詞這等神龛手上收割一波,細水長流。
每年可都能有大幾千枚血珠進賬,也算得上是一個大買賣了。
劉靈眼神愈發苦澀,“先前我跟諸位說我劉家家道中落,其實并非玩笑。
”
“我可是聽說你們楚國的尚書大人如今正值意氣風發之際,這頭頂的大樹沒倒,你們這些樹下的小草哪來的家道中落?”
芝麻笑嘻嘻的問道。
“芝麻大人有所不知。
”劉靈并不驚慌,隻是面露苦澀的說道,”“兩年前,尚書大人遠遊無盡海時,說是被一頭大邪祟打傷了,回來後也是閉門不出,傳出的消息也是命不久矣。
”
“懂了懂了。
”
芝麻連連點頭,“所以後頭你老爹就想着要另謀他路,投奔了其他勢力,可沒曾想這尚書是裝的,到頭來你們劉家牆頭草的本性就暴露了個幹幹淨淨。
”
“瞞不過芝麻大人,我爹在反複斟酌之後,給中書省的黃大人表了态。
”劉靈苦笑着承認了這事。
這下不止是芝麻了,連柳白聽了都發笑。
如此看來這楚國的尚書可真是個老陰比啊,這損招都有用的出來,不過這也怪不得這尚書。
估摸着他是早就發現劉靈這戶部劉家有些别的想法了,所以才故意折騰出這麼一檔子事,就是為了将劉家炸出來。
無笑道長嗤笑道:“這尚書沒有一氣之下将你們劉家滅了都算人家慈悲了。
”
“那你們劉家現在準備怎麼辦?”朱顔也忍不住問道:“跟了中書省還是繼續跟着尚書大人呢?”
“中書省知曉事情真相後,就将我們踹開了,現在整個餘陽城都在看我們劉家的笑話。
”
“我爹現在準備湊夠三萬枚血珠子獻給尚書省的楚大人,希望他能不再計較這事了。
”
劉靈現在是知無不言,隻求活命了。
“你爹起碼也是神座了吧,元神高坐還是本尊高坐?都這樣的實力了,既然這尚書省和中書省都不要你們,你們走了還不成麼?都三萬枚血珠子了,還白送給人家。
”
薛詞搖着頭,很是不理解劉家的行為。
“薛詞,以你這性子去混朝廷,估摸着不出三天就要嗝屁。
”芝麻嬉笑着說道。
薛詞頗為尴尬,一扭頭竟是下意識的看了眼柳白。
他覺得無笑道長肯定是知道怎麼回事的,也就柳白這個小孩可能是不知了。
可沒曾想……
“他劉家現在要在餘陽城待着好好的,那還勉強能活,要是敢走,用不着出餘陽城就沒了。
”
“尚書省之所以留着劉家不動手,一是威逼,二是立威。
”
柳白随口說道。
“啧啧,不愧是柳公子。
”芝麻感歎道。
薛詞:“……”
“所以你們家就準備将這畫廊船一把抽空,先渡過此劫再說了是吧。
”
朱顔全部聽完,也終于知曉這事情是怎麼回事了。
“那你們劉家是真有這合歡之術?”柳白對這比較好奇,真要有的話,他不介意再學這一門術。
行走江湖,技多不壓身。
“合歡之術目前隻在喜神教有,我信奉了巫神教,皆是不會這些。
”
“那你們這畫廊船??”
薛詞好像又是聽見了什麼大秘密,他可是在這畫廊船上當過不少次新郎官,每次當完這新郎官之後,也都是能感覺到自己的氣血靈性有了明顯的提升。
現在劉靈竟然說這畫廊船不會雙修之術?
“你們能感覺到氣血靈性提升,是因為你們當時行歡之時披了浣衣局的血衣,等着吸收完了這血衣,都能獲得氣血靈性的增長。
”
劉靈終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真相。
薛詞錯愕的眼神當中又帶着一絲恍然,好似是想到了什麼。
柳白則是心中大喜。
浣衣局的血衣,披了能同時增長氣血靈性,這不正是現在的自己所或缺的嗎!
還免去了雙修的苦(yu)痛(kuai)。
“那你現在身上還有這血衣?”
柳白說這話時又看向了無笑道長,劉靈的須彌可是落在了這秃頭道長身上。
無笑道長反應過來之後也是連忙将劉靈的須彌雙手奉上,其外形乃是一魚龍環形玉珰。
“這次是準備将這畫廊船抽空的,所以走之前我爹沒再給我這血衣了。
”
既然這須彌裡邊再沒有這血衣了,柳白是看都沒再看,而是直接問道:
“浣衣局在哪?”
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
“在餘陽城南百裡外的餘陽河邊,浣衣局就在那。
”劉靈急忙回道。
“浣衣局也是尚書省的勢力吧?”
無笑道長問道。
“正是。
”
“殺了。
”柳白揮揮手,都懶得多看這劉靈一眼。
他可不信什麼劉靈當了鬼之後,還會改邪歸正,對自己感恩戴德。
就算他現在看着可憐,處處哀求。
那也不是因為他知道錯了,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還是死的徹徹底底。
“柳白你……”
原本跪在這空中,低着腦袋的劉靈猛地擡頭,可結果就是适時見到了無笑道長刺出的招魂幡。
魂幡落,魂靈亡。
紛争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那我們?”
不知不覺間,薛詞也就從你們變為了我們。
柳白低頭看着還在厮殺不斷的大江兩岸,朱顔則是連忙說道:“既然本就是來行俠仗義的,自然得是先将這些無辜的走陰人先救下再說!”
柳白看了眼這熱心腸的朱顔一眼,心中難免有些好奇黃一一的女兒為什麼是一個這樣的性子。
難不成是後天教的?
是她那個不知名的師父教成了這副模樣?
可柳白覺得她師父作為自己娘親的朋友……一個能和自己娘親處成朋友的人,會是那行俠仗義的性子嗎?
性子古怪,陰晴不定才是真面目吧。
“走吧,先将這裡解決了再說。
”
“……”
半晌過後,幾名神龛出手,自是将這兩岸的打鬥清理幹淨,甚至就連這醉花江,都被無笑道長施展那【刮水之術】,反反複複清理了個幹淨。
那在江水中釋放血手,以及先前偷襲柳白他們的祟,都不見了蹤迹。
現如今也隻能是那掌控着醉花江的水君,将他們轉移走了。
畫廊船落畢,幾人在這曠野之上重新彙聚,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走陰人們,朱顔明顯長舒了口氣。
“你就這麼喜歡行俠仗義?”
柳白忍不住問道。
“什麼叫我喜歡?”朱顔聽到這話好像很是驚訝,“你有這般實力,行走天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挽救萬民于水火,不本就是走陰人的職責嗎?”
“我一個邪祟都知道這樣的道理,你一個走陰人竟然反過來問我。
”
朱顔越說越覺得氣憤,“不行,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将這事告訴你娘,你這才出來多久,竟然就變成了這性子。
”
我他媽就不該多嘴……柳白呵呵。
無笑道長則是愈發好奇這女鬼的身份。
芝麻聽到朱顔說柳白他娘,心中不由一顫,連心神都有些膽寒,可表面依舊不動聲色的看着柳白。
此行……還好來了啊。
“放心吧,水君那裡我們會去的,不僅要去那裡,還得去那浣衣局走一遭,将這裡的事徹底解決了。
”
柳白用那頗為無奈的語氣說道。
“這還差不多。
”
朱顔下意識往北看了眼,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說道:“既然你願意管這事,那我就放心的交給你了,我在這路上耽擱了這麼久,得盡快回家了。
”
回家……柳白看着眼前的朱顔,再想到那變成了紅姐的黃一一。
這兩人哪還有點母女的模樣,分明是比姐妹還更姐妹了。
尤其是紅姐還有那傲人的大長腿,外加眼前這繼承了黃一一寬廣胸懷的朱顔……不,我這是在想什麼呢!
柳白連忙甩了甩腦袋,将這不該有的想法甩出了腦袋,“你家裡也發生了點事,你回去就知道了。
”
“什麼?不會是我娘她?!”
朱顔一步上前,言語擔憂至極。
“放心,她活的好好的,而且對你來說……是好事。
”
黃一一也走陰了,還養出了陽神,差一步就能陰陽合一了,這不是好事是什麼?
僅有的代價也就是娘親換了個人吧。
柳白也不知朱顔能不能接受。
“那就好……”朱顔又長舒了口氣,連帶着劇烈起伏的胸口都平複下去。
“那你呢,你有什麼需要我帶回去給你娘的嗎?”
他鄉遇故知,加之這故知還要回鄉,這時候托人帶些書信口訊什麼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隻是聽着朱顔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柳白還真有些被問倒了。
畢竟他從來沒想過,這出門在外還能遇見老鄉,尤其是那黃粱鎮的老鄉。
所以該讓朱顔帶回去什麼呢?
自己這一路走來,禮物倒是買了不少,但是這些肯定得自己帶回去才好。
别的……
“你等會。
”
柳白說着取出了紙筆,轉過身去又走了幾步,背後的小草探出頭來,想看看自家公子要給娘娘寫什麼信。
結果看去發現柳白隻在這紙上寫了一句話。
“小草封禁了我的嘴巴,
遠遊的書信在寫我,
夕陽下的我染紅了層雲和江面,
今夜的娘格外想我。
”
小草隻是看到這第一句話,就想着大聲辯駁了,小草什麼時候能封公子的嘴了?!
可等着它張嘴之際卻發不出來半分聲音,它驚覺不是它封了公子的嘴。
而是公子封了它的嘴……它又看去第二行,“書信怎麼能寫公子?”
再聯想到第一行,小草忽地都明白了。
公子在寫反話!
公子封了小草的嘴巴,公子在寫信,公子在看夕陽染紅了晚霞和江面,所以這最後一句話就是……今夜的公子格外想娘。
看明白後,小草心神劇震。
它知道柳娘子是什麼性子,所以也就知道公子的這一封信對自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