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歸閑鳳眼彎彎,衣袖挽起大半堆疊在臂彎,小臂上沾着一層紗,被泉水打濕後緊貼在身,勾勒出肌肉線條緊實流暢。
他蹲在一邊,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攏起一堆花瓣,一揮手全撒楚潋頭上,啪啪給楚潋鼓掌:“恭喜恭喜,恭喜潋兒、賀喜潋兒!”
楚潋此刻的确神清氣爽,難得給他好臉色,緩聲道:“嗯。
”
在空氣中揮之不散的血腥氣裡,一人一鬼之間緊繃的、劍拔弩張的氣氛終于平和下來。
須臾谷隔絕天日,楚潋如今什麼都不在乎,老鬼腦子壞了什麼都不記得。
一人一鬼又是吞内丹又是就血泉修煉,誰都不覺得有問題。
可若有旁人,尤其是天霄界那些名門正派在,見到楚潋這個恢複修為的法子怕是當下就要掏出法器将她當做魔修喊打喊殺。
楚潋很有耐心。
她又等了幾日,等她經脈上的傷口徹底修複才帶季歸閑離開須臾谷。
季歸閑亦步亦趨跟在楚潋身後,頭頂堪堪脫離須臾谷範圍,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雲層就立即開始翻滾,迅速變黑。
紫色遊龍壓下,紅光流竄,生靈戰栗逃竄,十分可怖。
還真是露頭就要遭雷劈的十世惡人待遇。
季歸閑慘叫連連,扯着楚潋衣袍往她後面躲,叫喚道:“潋兒!潋兒!”
楚潋被他晃的忍無可忍,扯過他的手腕攥在手裡,低聲呵斥道:“閉嘴!不許這樣叫我!”
什麼潋兒潋兒,莫名其妙,肉麻死了!
說話間她指尖源源不斷冒出暗紅靈氣,飛快劃破掌心帶出一點鮮血。
鮮血被靈氣托着來到季歸閑眉心,徐徐轉動沒入其間。
與此同時,楚潋和季歸閑交疊的手腕間各自冒出一縷紅色靈氣,飛速分解成靈環狀,相交纏繞在一起。
萬裡紫雷炸開,千裡赤地黑雲壓頂;一人一鬼并肩,紅色靈鎖徐徐展開環繞周身。
楚潋所用是一種極其特殊的生死契,延自上古巫族秘法,直接在結契人神魂中生效,不需天道承認。
契成後雙方同生共死,直到約定結束自動解開。
靈環萦繞,迅速接近。
就在靈環将要扣死的一瞬間,楚潋心頭忽然攥緊。
冥冥之中,她莫名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強大的阻力,好似立刻就要燒斷她好不容易催生出的靈氣。
但馬上這種阻力就消失了。
季歸閑從楚潋背後湊上來,探頭探腦看着紅線沒入他手腕,舉起手好奇晃晃,道:“潋兒,這是什麼?千裡煙緣一線牽?”
契成。
楚潋一言不發,擡手往季老鬼背後一拍,飛快将他收到靈府中。
她擡頭往天上看,見漫天的誇張紫雷失去攻擊目标,如同遊蛇一般狂舞亂竄,好半天才不甘心的散去。
楚潋看着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都說世人命運皆在天道掌控之下,天道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故而凡人修仙修道,所求不過一個超脫天命。
可哪怕是天命,哪怕十世惡人,恐怕也不需要天雷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天命,天命。
楚潋細細咀嚼這兩個字,伸出舌尖舔舔幹燥的唇畔。
不知道是不是魔修修煉功法影響,這段時日她心中愈發煩躁,耐心與往日的好脾氣都沒了。
現在細細回想一番她經曆過的破事,當即難免也覺得老天是在玩她。
楚潋擡手,四周的風向她手底下彙聚,靈氣在她手底下凝結成團,詭異暗紅不斷湧動。
她毫不猶豫,擡手就将這團靈氣往天上放,與此同時氣沉丹田,聲音混着靈力滾滾而出,振聾發聩:“八百年了,天道!你狗膽包天!膽敢玩我!”
季歸閑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懾住了,愣神看了楚潋許久。
反應過來後樂不可支,在靈府裡支着頭看楚潋破口大罵,亂甩靈氣,将周圍炸的不成樣子,笑得不能自己。
許久許久,楚潋才略微喘氣緩下呼吸。
她緊緊咬牙,連帶着聲音都輕下來。
怨恨、苦悶、不甘,恨意吞吐在舌尖,叫她的話聽起來比先前的暴怒吓人百倍。
她盯着老天,陰恻恻的、不知在跟誰說話,道:“敢玩我,你們死定了。
”
“好!好!罵得好!說得對!”
楚潋苦大仇深的氛圍陡然被一陣響亮的巴掌聲拍碎。
季歸閑“啪啦啪啦”鼓掌,聲音直接在楚潋腦子裡炸開,叫她腦子嗡嗡響,心中莫名噎住一口氣。
不待楚潋發作,季歸閑話鋒突然一轉,問道:“诶,潋兒,這是什麼啊?”
楚潋下意識用神識掃向靈府。
凡修道之人,結嬰後丹田處都會出現一座靈府用以供養元嬰。
楚潋情況特殊,她靈府荒蕪一片,空蕩蕩,不見元嬰蹤迹。
整個靈府被一道猙獰的傷口從中間破開,幾乎分為兩半。
季歸閑方才估計是在靈府轉了一圈,蹲在一個角落不肯起來。
這個角落格外不同,上面有一圈極其明顯的印記,繁瑣複雜的符文如同藤蔓一般爬在周圍,牢牢割據這塊地方。
季歸閑從這一圈看不懂的文字裡面挑出三個他看得懂的字,納悶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