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望鄉台建在冥河邊,頂好的地界。
以此為中心,昔日九幽唯一的渡劫大能楚長河劃方圓千裡為界,建立九幽最大的一座城池,取名為望鄉。
九幽各大鬼城分踞快要萬年。
那段時日幾乎所有目光都在瞄準楚長河,以為他會大動兵戈,趁機一統九幽。
但楚長河偏偏沒有。
他隻喜歡守在望鄉台邊上釣魚。
冥河沒有大風,風輕柔陰涼。
每逢人間七月十五,冥河水就會浮起無數紙船紙錢。
灰淡渺遠的香火味摻在風裡面,吹過冥河邊坐落的大小鬼城,吹得望鄉鬼城路邊攤上的面餅落滿薄灰。
楚潋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去過望鄉鬼城,有很久很久沒吃過落灰的炊餅。
她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夢。
腳下的望鄉台陰沉木厚重烏黑。
楚潋站在上面,衣擺被泛着香灰氣的風吹的不停搖。
不遠的冥河邊坐着一道灰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楚長河。
楚潋與楚瀛自小沒娘,隻有楚長河一個老爹。
關于她娘,望鄉城主夫人,九幽沒人說得上姓名容貌,隻知道是死了。
楚長河沒再娶,一手拉扯她和楚瀛長大,把望鄉鬼城兩位殿下養成六界矚目的絕世天才、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然後死在了自己的兒子手上。
楚潋站在風裡,被冥河邊帶着低哭聲的風吹的滿面冰涼。
過了許久,她才猛然大步上前,一聲不吭緊挨着她爹坐下,将腦袋靠在楚長河手臂上。
楚長河其實是很粗狂的長相。
濃眉虎目,眼光銳利如同鷹隼,每次抄起家夥揍楚潋的時候從來不手軟。
但他做事又細緻,釣起魚來專心緻志,輕易不被外界幹擾。
他的手很穩當,魚鈎半點沒晃悠,既沒說話,也沒轉頭看楚潋。
她老爹已經死了。
楚瀛格外狠心,權欲熏天,半步合道後一刻未停,立即發動兵變。
如今虛危山鬼帝當初是親自帶人圍攻望鄉台,親手掐滅的楚長河神魂。
楚瀛是半步合道的準聖,他要殺楚長河,楚長河連托魂轉生的機會都沒有。
她當時一心撲在原清玄身上,成天琢磨怎麼博美人一笑。
九幽是楚瀛的一言堂,這麼大的動靜愣是瞞的悄無聲息。
一直等到楚瀛麾下千屠戶突襲,大破北玄,等崔景和邵靈嫣帶人将她團團圍住、以天霄叛徒的名頭将她拘人水牢,她才恍然回過神。
她哥真殺了她爹。
楚潋閉上眼,感受到她靠着的手臂忽然動了。
楚長河丢下寶貝魚竿子轉過身,大驚失色看過來:“哭、哭了?怎麼哭了?哭什麼?不是讓你拜去鴻道神尊門下了嗎?你哥又說什麼了?。
”
夢境太過真實,楚長河反應都一如往昔。
楚潋心口好似破了洞,從中間往外鑽出一股疼,這種疼痛越來越鮮明,到後面都不像情緒能夠左右。
直到聽到楚長河結結巴巴地話,楚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眼淚。
大片大片淚珠順着臉頰往下流,發絲黏連,很狼狽。
她知道了夢裡是什麼時候,
這時候她剛知道原清玄身份就迫不及待大出風頭,在她與原清玄初見的靈姝花林擺擂,遍邀千歲以下六界才俊。
她年少輕狂,渾然不懼,一人一琴站在擂台上從頭勝到尾,轉頭叫原清玄将她收入門下。
原清玄那時候答應了,反而是楚長河和楚瀛不答應。
楚瀛親自去到白玉京将她拘回九幽,不叫她上紫恒天。
兩人大吵一架又大打出手,她以合體期惜敗給大乘期的楚瀛。
楚瀛将她鎖在結界裡,楚潋氣的拿幽篁琴狂轟濫炸整整三日,最後被從外面趕回來的楚長河放出來。
那日楚長河風塵仆仆,不知從何處回來。
他原先也不同意楚潋與原清玄有牽扯——倒不是因為原清玄是無情道修士,恰恰相反,原清玄風光霁月、庇護蒼生,修的是蒼生道。
而是因為原清玄是半步合道的聖人,實力高深莫測接近天道。
作為一個父親,楚長河不放心。
他憑借一種直覺,一種為人父的憂心忡忡覺得原清玄對楚潋的縱容毫無緣由。
若有一日楚潋惹惱原清玄,遭了欺負,他怕是不能給楚潋撐腰。
可那日回來後,楚長河卻同意了。
他拉楚潋釣了許久的魚,然後親自将楚潋送去了紫恒天。
楚長河手上全是厚厚的老繭,他一個勁兒薅楚潋的臉:“你哥又罵你了?别哭,走,咱給他罵回去!”
楚潋抓住